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创作感受相近的两人,彼此产生了共鸣 想知道你们相识的契机是什么? 杉田协士(以下称杉田):在与电影发行商boid一起为我的首部长片《ひとつの歌》(2011年)的发行时创建了一份场刊。专门在里面设了影评专栏,请在影片中出演一个角色的诗人枡野浩一写了篇影评。然后我有次去他的店里玩的时候,碰巧看到书架上放着高桥久美子的诗集,就拿来读了,真的写得很美很美。我是那种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可行的话就会去做的人,所以我想请她来给我的片子写点东西,我便开始跟她联系,虽然我们此前并没有见过面。 高桥久美子(以下称高桥):没记错的话,我们是在你推荐的下北泽的一家咖喱店见面的。 杉田:是的,没错。当时的拜托高桥桑写的东西也被收录在你的随笔集《一匹》里,标题是《我听到了灵魂之歌》,真的是一篇写得非常棒的文章。从那以后,你参加过帮助电影宣发的访谈节目,我们也进行过一次对谈,具体的内容也在随后刊登在我的第二部电影《ひかりの歌》的小册子中,今天是我们时隔了大约一年后见面对吧。 高桥:你最初联系我的时候,因为彼此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你过去创作的作品,所以很担心自己写不出很好的文章。但在看了电影后,就突然有种想给它写点什么的冲动。我记得那会还陶醉于电影所呈现出来的世界里,大概是感觉到一些非常有诗意的东西吧,似乎能从杉田导演的创作中找到某些跟自己写诗时相似的感觉。 你看了《春原的竖笛》之后,觉得怎么样? 高桥: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心存余韵。我并没有就此与这部电影告别,而是开始感觉到这部电影在不断地渗进自己的生活。即便过了很久,我也会经常想起电影里的某些场景,并认为“我也存在于电影里”。例如,在主角与她的朋友们一起吃蛋糕的场景中,好像自己也在他们身边坐着。 我最喜欢的场景是主角沙知带着那个迷路的女孩一起走到目的地。在其他的电影里,一般都会进行到大概三分之一的时长就被切断,但你却拍了挺长的对吧? 杉田:嗯,是这样的。 高桥:那一段应该算是必要的场景吧。我很想知道两个女孩是否能一直走向远处,她们又会去哪里?看电影时我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仿佛她们就是我的朋友或者亲戚似的,而我呢,就一直在后面注视着她们。 杉田:我想,在片场的我们可能也存在着某种“注视”的行为。虽然剧本是我自己写的,也参与了选角工作,但我总觉得自己多少可能会打扰每个正在表演的人。因为在拍摄的时候,我就坐在边上,所以自然而然地就能注视着片场发生的一切。 我在写剧本时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营造出适合饰演角色的那个人的独处时间。 高桥:我认为自然地描绘一些自然的东西是很困难的。所以《春原的竖笛》里那种让人清楚地意识到“潜意识”的存在难道不是很有意思吗?我认为这也主要是因为演员们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演员们的表演都非常自然,自然到让我觉得这就说他们自己。在构思剧本时,你会将演员自身的个性也投射到创作里去吗? 杉田:我是在选定演员后才开始写剧本的,所以多多少少都会有的。但是,选定的演员其个性与角色的设定是有些许出入的。特别是饰演沙知的荒木知佳,她是一个很有活力的人。而沙知是个安静且成熟的女孩。可是我又想,即使这个角色并不是荒木桑平时的自己,但在她的潜意识里,可能也有个潜在的自我活在这个角色中。 高桥:确实,在别人面前的自己与潜意识的自己大有不同。开朗的自己当然是“我”,但回家后独自泡在浴缸里的自己也是“我”,后者很明显已经被电影所呈现出来了。 杉田:我确实不太清楚那种属于一个人的独处时间,但在写剧本时可能认为出现像这样的时间挺适合角色的。甚至还会考虑大家是否想看到电影里的人的如此端坐着。例如,沙知的洗澡场景就不是在计划里的。那时候我经常打电话给荒木桑商议事情,她有100%的几率都在浴室里(笑)。我就好奇问她怎么每次都在浴室,她就说,她自己只要一有空就会洗澡。所以我就问她有没有兴趣拍摄她最喜欢的洗澡场景,然后她回答说“没问题”,所以我们就拍了。那天我们拍着拍着她还睡着了,特别神奇。 高桥:还有过这种事呀(笑)。你应该跟饰演很照顾沙知的叔叔的金子岳宪认识了很长时间了,我想知道他的个性是否有在电影里表现出来?他真的演了一个非常温柔的好叔叔,我好喜欢他。 杉田:我认为这种温柔与他本人也有某些共通之处。只要他在,片场的气氛变得更融洽。记得我们有场戏是在沙知家拍的,那次我迟到了,刚走到公寓门口,就听到他在房间里笑。我想这应该是他在活跃片场的气氛吧。而片场里的所有人真的都像是自己家人一样,彼此间相处融洽。 我觉得,通常很多电影的拍摄都会有严格制定的日程表以及紧张的片场气氛,但杉田导演则完全不一样。 杉田:嗯,我觉得我们剧组跟一般的拍摄片场的差别还是挺大的(笑)。它更像是某种对日常生活的延伸。我通常都在早上10点半左右到达片场,跟大家聊完天后拍一场戏,到点了就吃午饭,如果下午能再拍一场戏,就足够了。每天的拍摄工作就有种日出而出,日落而归的感觉。 高桥:你有需要重拍好几遍的镜头吗? 杉田:姑母和姑父来到沙知家,姑母躲在衣柜里的那场戏很难拍好。必须要有吹竖笛和吃铜锣烧的动作,所以这是一个相当长的场景,剧本里写了大概有两页,所以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将会是一次很困难的拍摄。专门找了一天来安排摄影日程,把那天很难拍完的场景推到第二天。拍摄的那天,一直NG,拍到在最后,大家都累得不行了,直到每个人都忘记了自己还在表演才终于拍好。 高桥:我也好喜欢那个场景。如果把它比作铜锣烧,沙知就像是豆馅,而她的姑父和姑母则是包裹着她的面包皮。我觉得沙知喝水的那个场景也不错。她自己喝一半,然后把另一半给了房间里的观叶植物。感觉这就像是她是在用植物的生活方式来给予自己水分。当每个人静下心来去想象很多像这样的事时,就会意识到这部电影真的太有诗意太浪漫了,而且它是本身就是由一首短歌(诗)改编的。而短歌则正是抓住了生活中的那一个个诗意般的瞬间。 杉田:是的,短歌就是把漫长的生命中的几秒钟给截取下来,把它写成一首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