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在农科院工作。他曾在自家楼下的绿化带做过一个小实验:他给几棵榆树偷偷打了“吊针”,希望能延缓榆树的“脱发”问题。
表弟对实验结果很有信心,请我到了“秋风萧瑟”时节,务必来他家赏榆。
十月中旬,我去他家,果然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四周黄叶飘零,满目悲凉,唯有他家门口几棵榆树一片墨绿,生意盎然。我想起白居易的那首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山寺桃花,过季开放,留住了春天,表弟照料的榆树,秋木不凋,也算是留住了夏天。
表弟得意地说,树叶脱落是缺少某些元素,只要给树干输送一些养料,树木就能够四季常青了。虽然我不觉得人工干预让树木不落叶是多么了不起的发明,但看到表弟实验成功,也为他感到高兴。爱迪生孵过鸡蛋,还让邻家小女孩吞过氢气,好奇心甚至恶作剧往往是伟大发明的开端。
过了一个月,下了第二场雪。我心机一动,想去看看表弟改造过的榆树。现在梅花还没有花苞,不能如古人那样踏雪寻梅,踏雪去看看没有落叶的榆树也蛮有情调。我把想法给妻子一说,生性浪漫的她欣然响应,还特意带了相机去拍照。
乌鲁木齐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匆匆过往的行人踩在铺满积雪的路上,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们步行到了表弟家,看见那几棵榆树毫无“傲雪独立”的精气神,树枝断裂,树干歪斜,处境比周围的树木都凄惨。见了表弟,他沮丧地告诉我,自己的实验虽然成功了,但实验品却要死了。因为榆树没有落叶,树冠比别的树都大,下雪后接的积雪也比别的树多,树木不堪重负,如今奄奄一息了。
我们叹息着折回头,一路无语。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岁岁枯荣,这是自然法则,谁也改变不了。也许只有在素面朝天时,才能磨砺出面对命运坦然承受的从容气度;也许只有在洗尽铅华后,才可修炼成回首往昔宠辱不惊的宽广胸襟。如同北方的阔叶林木,到了深秋毅然脱去曾经带来无比荣耀的华衣,由风霜来锻造刚硬的筋骨皮。
还有什么样的风雪能对付得了一棵自毁容貌的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