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则其道不足;有静乱之功,则孙刘鼎立。道不足则不 可谓制当年,当年不制于魏,则魏未曾为天下之主;王道不足于曹,则曹未始为一 日之王矣。昔共工伯有九州,秦政奄平区夏,鞭挞华戎,专总六合,犹不见序于帝 王,沦没于战国,何况暂制数州之人,威行境内而已,便可推为一代者乎!
“若以晋尝事魏,惧伤皇德,拘惜禅名,谓不可割,则惑之甚者也。何者?隗 嚣据陇,公孙帝蜀,蜀陇之人虽服其役,取之大义,于彼何有!且吴楚僭号,周室 未亡,子文、延陵不见贬绝。宜皇帝官魏,逼于性命,举非择木,何亏德美,禅代 之义,不同尧舜,校实定名,必彰于后,人各有心,事胡可掩!定空虚之魏以屈于 己,孰若杖义而以贬魏哉!夫命世之人正情遇物,假之际会,必兼义勇。宣皇祖考 立功于汉,世笃尔劳,思报亦深。魏武超越,志在倾主,德不素积,义险冰薄,宣 帝与之,情将何重!虽形屈当年,意申百世,降心全己,愤慨于下,非道服北面, 有纯臣之节,毕命曹氏,忘济世之功者也。
“夫成业者系于所为,不系所藉;立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是故汉高禀命 于怀王,刘氏乘毙于亡秦,超二伪以远嗣,不论近而计功,考五德于帝典,不疑道 于力政,季无承楚之号,汉有继周之业,取之既美,而己德亦重故也。凡天下事有 可借喻于古以晓于今,定之往昔而足为来证者。当阳秋之时,吴楚二国皆僭号之王 也,若使楚庄推鄢郢以尊有德,阖闾举三江以奉命世,命世之君、有德之主或藉之 以应天,或抚之而光宅,彼必自系于周室,不推吴楚以为代明矣。况积勋累功,静 乱宁众,数之所录,众之所与,不资于燕哙之授,不赖于因藉之力,长辔庙堂,吴 蜀两毙,运奇二纪而平定天下,服魏武之所不能臣,荡累叶之所不能除者哉!
“自汉末鼎沸五六十年,吴魏犯顺而强,蜀人杖正而弱,三家不能相一,万姓 旷而无主。夫有定天下之大功,为天下之所推,孰如见推于暗人,受尊于微弱?配 天而为帝,方驾于三代,岂比俯首于曹氏,侧足于不正?即情而恆实,取之而无惭, 何与诡事而托伪,开乱于将来者乎?是故故旧之恩可封魏后,三恪之数不宜见列。 以晋承汉,功实显然,正名当事,情体亦厌,又何为虚尊不正之魏而亏我道于大通 哉!
“昔周人咏祖宗之德,追述翦商之功;仲尼明大孝之道,高称配天之义。然后 稷勤于所职,聿来未以翦商,异于司马氏仕乎曹族,三祖之寓于魏世矣。且夫魏自 君之道不正,则三祖臣魏之义未尽。义未尽,故假涂以运高略;道不正,故君臣之 节有殊。然则弘道不以辅魏而无逆取之嫌,高拱不劳汗马而有静乱之功者,盖勋足 以王四海,义可以登天位,虽我德惭于有周,而彼道异于殷商故也。
“今子不疑共工之不得列于帝王,不嫌汉之系周而不系秦,何至于一魏犹疑滞 而不化哉!夫欲尊其君而不知推之于尧舜之道,欲重其国而反厝之于不胜之地,岂 君子之高义!若犹未悟,请于是止矣。”
子辟强,才学有父风,位至骠骑从事中郎。
徐广,字野民,东莞姑幕人,侍中邈之弟也。世好学,至广尤为精纯,百家数 术无不研览。谢玄为兖州,辟从事。谯王恬为镇北,补参军。孝武世,除秘书郎, 典校秘书省。增置省职,转员外散骑侍郎,仍领校书。尚书令王珣深相钦重,举为 祠部郎,会稽世子元显时录尚书,欲使百僚致敬,内外顺之,使广为议,广常以为 愧焉。元显引为中军参军,迁领军长史。桓玄辅政,以为大将军文学祭酒,义熙初, 奉诏撰车服仪注,除镇军谘议,领记室,封乐成侯,转员外散骑常侍,领着作。尚 书奏:“左史述言,右官书事,《乘》《志》显于晋郑,《春秋》着乎鲁史。自圣 代有造《中兴记》者,道风帝典,焕乎史策。而太和以降,世历三朝,玄风圣迹, 倏为畴古。臣等参详,宜敕着作郎徐广撰成国史。”于是敕广撰集焉。迁骁骑将军, 领徐州大中正,转正员常侍、大司家、仍领着作如故。十二年,勒成《晋纪》,凡 四十六卷,表上之。因乞解史任,不许。迁秘书监。
初,桓玄篡位,帝出宫,广陪列,悲动左右。及刘裕受禅,恭帝逊位,广独哀 感,涕泗交流。谢晦见之,谓曰:“徐公将无小过也。”广收泪而言曰:“君为宋 朝佐命,吾乃晋室遗老,忧喜之事固不同时。”乃更歔欷。因辞衰老,乞归桑梓。 性好读书,老犹不倦。年七十四,卒于家。广《答礼问》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