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枝平生第一次来到东京,却全然看不见东京。
东京很大,不大容易触摸到。
从上野车站下车,初枝触摸到的,依然是给她领路的妈妈的手。
已经习惯于由妈妈牵着手的初枝,几乎不会依赖拐杖独自行走。当然,这次也没带拐杖来。
刚一踏上月台,东京的噪音便突然袭到。看不见的街市上疯狂的喧嚣声似乎从四面八方直扑自己而来。
从空气接触皮肤时的感觉,可以分辨出东京与长野街道的印象不同。似乎成群的人们都在注视着自己,由于这些人的呼吸而心里憋闷。
初枝胆怯地紧依着妈妈,一直走到站前汽车站。她轻轻地抬头望了望天空。
“天阴吗?妈妈?”
“不阴,是个好天啊。”
春天的小鸟、花,夏天的树香、水果——这些都是初枝住惯了的果树园中的家的印象,以此来判断东京,终究是靠不住的。
因为总是一心期盼光明,所以初枝也有盲人特有的静静的光的世界,但是东京的巨大影子一瞬间却使之黯然了。
“因为是去爸爸那儿同大家见面,所以初枝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听阿岛这样说,初枝天真地点了点头,把嘴凑到妈妈耳边小声说道:
“东京全都是漂亮人儿吗?”
“傻孩子,竟担心这事儿……像初枝一样美的人可不多呀!大家都很惊讶地看着你呢,没觉察到吗?可是正因为长得美,才更应该打扮一下哪。”
走到了广小路的松坂屋,便是卖化妆品的柜台了。
初枝闻着各种香料的气味,想起了在满是红叶的山中遇见的礼子。
“妈妈,来了东京,也就能见到那位小姐了吧。这儿也卖小姐用的那种香水吗?”
初枝第一次快活地说道。
像是在寻找着礼子的香气,初枝梦幻般地摸着香水柜台上的玻璃止步了。
周围的顾客和店员都好奇地回头看着初枝。有人竟忘记了她是个盲人,只是出神地看着。
店里拥挤着很多人,致使空气极其闷热。初枝看不见色彩缤纷的女性服饰品,只是不由得感觉交织在一起的各种商品的香气很华贵。她在心中默数着楼梯的阶级,随妈妈来到了一楼半的美容室。
看来顾客很多,阿岛边在等候室里坐着,边观望着进进出出的东京人的妆扮,心中盘算如何为女儿化妆。
不久轮到初枝了,阿岛一直跟进了洗发间。
“这孩子眼睛看不见,又是第一次来,就请您多费心了。”
二
三面遮挡着的窗幔,低矮的椅子,对面墙上的镜子。阿岛牵着初枝的手让她一一触摸,然后向美容师请求道:
“不好意思,可以让她握一下您的手吗?这样她心里就踏实了。”
“这位会把初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位和蔼可亲的好人啊。”
“请你摸吧。”
美容师微笑着,温柔地把着初枝的手,宛如握着温暖的小鸟,仿佛惊诧于那会说话的手的感觉,美容师朝镜中的初枝望去。
这孩子竟看不见镜中映出的自己如此美丽的脸庞,美容师想着。一边让她一一触摸器具,一边依次说明女徒工们做的事:
“用这个粗齿梳子梳开头发,然后按摩头部,滴上这瓶中的肥皂水洗发。”
因此,即便是电吹风震耳欲聋地轰鸣,热风直吹头发,初枝也没感到害怕。
洗发后,移至化妆的椅子上。
虽然美容师耐心地告诉说紫光线美容术就是在玻璃管里通上紫色电流后,电流闪光接触面部。但是当它像火花一样不停地刺到脸上时,初枝还是吓了一跳。可随后发出的臭氧,却是好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