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漂流在一个冗长的梦里。好像什么都不剩了,我看不见自己的躯体,或许已经湮没为黑暗的一部分。甬道两侧,风景极速流逝,拖成绚烂的极光,将我包围在永恒的安宁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了甬道尽头的光。
我终于睁开眼,真真切切地看进这一片灿烂。
然后我看到了一位,大哥。
还有一位大姐。
还有一个高中生样子的小弟弟。
三个人,扭打在一起。
“我他妈就不信了,我养她干什么,除了丢人现眼,她还会干啥?你们别拦着我,她不是想死吗,我现在就打死她!我帮她!你看我打不死她!”
这病房一定很便宜,家属也太吵了,护士也不管管。
趁他们叫骂不绝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活动了一下脖子,是好的;屁股也能挪动,说明不是高位截瘫;左右手小指尖也能动,说明左右手都在;脚腕也能动,两个都能动,说明左右腿也都在;虽然虚弱,但视力正常,脸上也不疼,应该没毁容。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我艰难地侧过脸,微眯着眼睛看他们三个人从窗边扭打到门口,心里充满了喜悦,热泪盈眶。
上一次有这种喜极而泣的冲动,还是发现疑似丢失的手机实际上掉在车座下面的时候。这次我捡了条命,完整的命,美丽的相貌也得以保全!哈利路亚!阿弥陀佛!
我正哭得眼泪模糊,突然感觉一个庞大的物体朝我俯冲过来——下一秒我的头发就被扯住了,那位大哥直接揪着我的头发就把我从床上生生拖了下来!
“你疯了是不是!你想我们娘俩一起去死你就高兴了!”
大姐也是魁梧的身材,闷头朝大哥的腰一头撞过去,大哥没站稳,拽着床头柜一起倒在了地上,我也得以挣脱出来,捂着头缩到角落。大姐红了眼圈,奔过来,手忙脚乱地在我脸上一顿摩挲:“疼不疼?疼不疼?”
我本来就很疲累,浑身酸痛,被这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猛地一拉,眼前迅速冒出大片雪花点。
“你有病啊!”我大吼出声。
“有没有素质啊!你再碰我一下试试!我报警了啊!要吵滚出去吵,公共病房里面撒什么泼,你当这是你家菜市场吗?大夫呢,护士呢!”
房间里出现了长久的安静。
那位金链大哥还倚着床头柜,呆坐在地上,惊得合不拢嘴。
“平平,平平……”大姐也被我吓到了,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更加关切地开始摩挲我的脸。陌生人的触碰让我非常反感,我一抬胳膊打开她的手,虽然没太多力气,但也震惊了她。
“大姐你认错人了吧?”
我扶着墙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走向门口——得赶紧去找大夫,再不跑她老公就要杀错人了——然而手触及门把手的时候我愣了一下:这门,怎么看都不像医院的门。我回过头,后知后觉地打量了一下身后的房间。
粉色的墙壁,白色的书桌,花朵缤纷的床单,HelloKitty的抱枕,蓝精灵的书包……
张小漫,快跑,你被变态萝莉控一家绑架了!
我拉开门,撒开腿就逃,穿过客厅直奔大门,鞋都顾不上穿。等我推开保险门,才听到身后纷乱的脚步声:“平平,平平你去哪儿?平平!”
平你姥姥个鬼啊!我吓得眼泪都止不住了,可惜卧床太久,腿没什么劲,心有余而力不足,整个人像在那种跑不动又醒不来的噩梦里逃命。
还没下两层楼,我就被身后赶来的人拉住了胳膊,这次是那个瘦高个一脸痘的小男孩,很快那对变态夫妇也追了上来,六只手一起制住我,连拉带拽地往楼上带,我的救命刚喊出一个字,就被那位变态大汉一巴掌蒙住半张脸,鼻子嘴巴一起堵住,气都没法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