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入建康宫,逆风迅激,旍旗仪饰皆倾偃。及小会于西堂,设妓乐,殿上施绛 绫帐,缕黄金为颜,四角作金龙,头衔五色羽葆旒苏,群臣窃相谓曰:“此颇似輀 车,亦王莽仙盖之流也。龙角,所谓亢龙有悔者也。”又造金根车,驾六马。是月, 玄临听讼观阅囚徒,罪无轻重,多被原放。有干舆乞者,时或恤之。其好行小惠如 此。自以水德,壬辰,腊于祖。改尚书都官郎为贼曹,又增置五校、三将及强弩、 积射武卫官。元兴三年,玄之永始二年也,尚书答“春蒐”字误为“春菟”,凡所 关署皆被降黜。玄大纲不理,而纠摘纤微,皆此类也。以其妻刘氏为皇后,将修殿 宇,乃移入东宫。又开东掖、平昌、广莫及宫殿诸门,皆为三道。更造大辇,容三 千人坐,以二百人舁之。性好畋游,以体大不堪乘马,又作徘徊舆,施转关,令回 动无滞。既不追尊祖曾,疑其礼义,问于群臣。散骑常侍徐广据晋典宜追立七庙, 又敬其父则子悦,位弥高者情理得申,道愈广者纳敬必普也。玄曰:“《礼》云三 昭、三穆,与太祖为七,然则太祖必居庙之主也,昭穆皆自下之称,则非逆数可知 也。礼,太祖东向,左昭右穆。如晋室之庙,则宣帝在昭穆之列,不得在太祖之位。 昭穆既错,太祖无寄,失之远矣。”玄曾祖以上名位不显,故不欲序列,且以王莽 九庙见讥于前史,遂以一庙矫之,郊庙斋二日而已。秘书监卞承之曰:“祭不及祖, 知楚德之不长也。”又毁晋小庙以广台榭。其庶母蒸尝,靡有定所,忌日见宾客游 宴,唯至亡时一哭而已。期服之内,不废音乐。玄出游水门,飘风飞其仪盖。夜, 涛水入石头,大桁流坏,杀人甚多。大风吹硃雀门楼,上层坠地。
玄自篡盗之后,骄奢荒侈,游猎无度,以夜继昼。兄伟葬日,旦哭晚游,或一 日之中屡出驰骋。性又急暴,呼召严速,直官咸系马省前,禁内哗杂,无复朝廷之 体。于是百姓疲苦,朝野劳瘁,怨怒思乱者十室八九焉。于是刘裕、刘毅、何无忌 等共谋兴复。裕等斩桓脩于京口,斩桓弘于广陵,河内太守辛扈兴、弘农太守王元 德、振威将军童厚之、竟陵太守刘迈谋为内应。至期,裕遣周安穆报之,而迈惶遽, 遂以告玄。玄震骇,即杀扈兴等,安穆驰去得免。封迈重安侯,一宿又杀之。
裕率义军至竹里,玄移还上宫,百僚步从,召侍官皆入止省中。赦扬、豫、徐、 兖、青、冀六州,加桓谦征讨都督、假节,以殷仲文代桓脩,遣顿丘太守吴甫之、 右卫将军皇甫敷北距义军。裕等于江乘与战,临阵斩甫之,进至罗落桥,与敷战, 复枭其首。玄闻之大惧,乃召诸道术人推算数为厌胜之法,乃问众曰:“朕其败乎?” 曹靖之对曰:“神怒人怨,臣实惧焉。”玄曰:“人或可怨,神何为怒?”对曰: “移晋宗庙,飘泊失所,大楚之祭,不及于祖,此其所以怒也。”玄曰:“卿何不 谏?”对曰:“辇上诸君子皆以为尧舜之世,臣何敢言!”玄愈忿惧,使桓谦、何 澹之屯东陵,卞范之屯覆舟山西,众合二万,以距义军。裕至蒋山,使羸弱贯油帔 登山,分张旗帜,数道并前。玄侦侯还云:“裕军四塞,不知多少。”玄益忧惶, 遣武卫将军庾颐之配以精卒,副援诸军。于时东北风急,义军放火,烟尘张天,鼓 噪之音震骇京邑。刘裕执钺麾而进,谦等诸军一时奔溃。玄率亲信数千人声言赴战, 遂将其子升、兄子浚出南掖门,西至石头,使殷仲文具船,相与南奔。
初,玄在姑孰,将相星屡有变;篡位之夕,月及太白,又入羽林,玄甚恶之。 及败走,腹心劝其战,玄不暇答,直以策指天。而经日不得食,左右进以粗饭,咽 不能下。升时年数岁,抱玄胸而抚之,玄悲不自胜。
刘裕以武陵王遵摄万机,立行台,总百官。遣刘毅、刘道规蹑玄,诛玄诸兄子 及石康兄权、振兄洪等。
玄至寻阳,江州刺史郭昶之给其器用兵力。殷仲文自后至,望见玄舟,旌旗舆 服备帝者之仪,叹息曰:“败中复振,故可也。”玄于是逼乘舆西上。桓歆聚党向 历阳,宣城内史诸葛长民击破之。玄于道作起居注,叙其距义军之事,自谓经略指 授,算无遗策,诸将违节度,以致亏丧,非战之罪。于是不遑与群下谋议,唯耽思 诵述,宣示远近。玄至江陵,石康纳之,张幔屋于城南,署置百官,以卞范之为尚 书仆射,其余职多用轻资。于是大修舟师,曾未三旬,众且二万,楼船器械甚盛。 谓其群党曰:“卿等并清涂翼从朕躬,都下窃位者方应谢罪军门,其观卿等入石头, 无异云霄中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