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管我怎样发脾气,最后还是他得胜了。我连四天也没能坚持下来。他先从遇到这类情况时惯常的做法做起,因为这类情况已多次出现,而且屡试不爽(我要指出的是,他这样做我早就知道了,我已经熟知他那一套卑鄙伎俩),也就是:他先对我目露凶光,怒目而视,连续好几分钟盯着我,尤其是看见我回家或者送我出门的时候。比方说,如果我经受住了这目光,并且装做视而不见的样子,他就会一如既往地、默默地开始进一步折磨。他会突然无缘无故地、悄悄地和从容不迫地走进我的房间(当时我正在屋里走来走去或者读书),站在门口,将一只手背在背后,伸出一条腿,然后把自己的目光笔直地射向我,这时他已不只是怒目而视了,而是充满了轻蔑。如果我突然问他,他有什么事?——他会一言不发,继续紧盯着我,再看几秒钟,然后才有点异样地闭上嘴,带着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在原地慢慢地转过身,再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过了约莫两小时,他又会突然走出来,又会如法炮制地出现在我面前。有时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一气之下已经不想问他:他要干什么了?而是干脆不客气而又命令式地抬起头来,也开始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常常,我们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地互相看了两三分钟;最后他才转过身,慢悠悠而又傲慢地走出去,在自己屋里又呆上两小时。
如果我经此开导仍不开窍,仍继续负隅顽抗,他就会瞧着我突然长叹一声,似乎要用这声叹息来衡量我到底道德败坏到了何等地步,不用说,最后的结局是他获得全胜:我大怒,我喊叫,但是那件互不相让之事,还是不得不照办。
这一回“怒目而视”的手法才刚刚开始,我就立刻勃然大怒,气势汹汹地向他猛扑过去。本来我就一肚子火。
“站住!”我狂怒地叫道,这时他正一只手背在背后,慢慢地,默默地转过身去,准备走回自己的房间,“站住!回来,回来,叫你回来你听见没有!”大概,我的吼声一反常态,他居然回过身来,甚至有点诧异地开始打量我。然而,他继续一言不发,把我的肺都气炸了。
“你怎敢不得我的允许随便进来,而且这么看我?说呀!”
但是他镇静地看了看我,看了大约半分钟,又开始转过身去。
“站住!”我冲到他身边吼道。“不许动!就这样。你现在回答:你干吗走进来看我?”
“如果您现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去照办。”他又是沉默片刻后才回答,低声而又不紧不慢地拿腔拿调,还扬起眉毛,处之泰然地把脑袋从一个肩膀歪到另一个肩膀,而且在做一切的时候神态异常镇定。
“我问你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刽子手!”我叫道,气得浑身发抖。“我要问你,刽子手,你自己,你到这里来干吗:你看到我不付给你工钱,你自己由于自尊心作怪,又不愿意低头——不愿意求我,因此你才带着你那愚蠢的目光前来惩罚我,折磨我,而且你这刽子手也不想一想,这有多蠢,多蠢,多蠢,多蠢,多蠢!”
他一声不响地要转过身去,但是我一把抓住他。
“听着!”我向他嚷道。“这是钱,你看见啦;这是钱!(我从抽屉里掏出钱)整整七卢布,但是就不给你,就不给你,一直到你恭恭敬敬地低头认错,求我原谅。听见啦!”
“办不到!”他带着有悖常理的自信回答道。
“就办得到!”我嚷道,“我用人格担保,就办得到!”
“我没有什么事要求您原谅,”他继续道,仿佛根本就没注意我的喊叫似的,“因为您骂我‘刽子手’,因此我随时都可以到派出所去告您侮辱人格。”
“去呀!去告呀!”我吼道,“马上就去,立马就去!到头来,你还是刽子手,刽子手,刽子手!”但是他只是看了看我,接着就转过身,已经不再理会我呼天抢地的喊叫了,泰然地、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如果不是丽莎,也就不会有任何这类事了!”我暗自认定,接着我傲慢而又庄严地站了约莫一分钟,但是却带着一颗慢慢地、剧烈地跳动的心,亲自走过去,到屏风后面去找他。
“阿波罗!”我一字一顿但又气喘吁吁地低声道:“马上去,一刻也不许耽搁,去请派出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