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哪?”
“离开那呀,昨天您去过的地方呀。要知道,昨天那个照看小孩的寓所,现在是用我的名义租下的,而房租却是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付的……”
“嗳,对我都一样!”我懊恼地打断她的话道。“他至少总该在家吧?我能碰到他吗?”
使我感到诧异的是,我听她说,他离开院子比她还早;就是说,她是“天一亮”就离开那,他则更早。
“唔,那么,现在回来了吗?”
“没有呀,您哪,大概还没回来吧,而且,可能,根本就不回来了。”她说,仍旧用她那目光锐利而又鬼鬼祟祟的眼睛看着我,就像我已经描写过的那一回,我卧病在床,她来看我时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使我最恼火的是,这里又出现了某种神秘兮兮和其蠢无比的腔调,看来,这些人如果不搞得神秘兮兮和不耍花招就没法活。
“您为什么说他肯定回不来了呢?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去找妈妈了——不就是这回事吗!”
“不——不知道。您哪。”
“那您大驾光临所为何来呢?”
她对我宣称,现在她是从安娜·安德烈耶芙娜那儿来,她叫我去,而且一定要立刻见到我,否则“就晚了”。这又是一个打哑谜式的说法,使我十分恼火。
“为什么晚了?我不想去,也决不去。我决不让人家任意摆布我!让兰伯特见鬼去吧——您就这么告诉她,如果她让她的兰伯特来找我,我就让他滚蛋——您就这么告诉她!”
闻言,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害怕极了。
“啊呀,别价呀,您哪,”她向我跨前一步,合掌当胸,仿佛哀求我似的,“您慢着,先不要这么忙。这事十分重要,对您本人很重要,对她也很重要,对安德烈·彼得罗维奇,对您妈,对所有的人都很重要……您还是立刻去拜访一下安娜·安德烈耶芙娜吧,因为她再也等不及了……这事我敢用人格向您担保……您先去,去了以后再作决定。”
我诧异而又厌恶地望着她。
“胡说,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我不去!”我执拗而又幸灾乐祸地叫道。“现在——一切都变了样!您明白这道理吗?再见,娜斯塔西娅·叶戈罗芙娜,我故意不去,也故意不向您问长问短。您越说我越糊涂。我不想弄清您给我打的这哑谜。”
但是因为她赖着不走,始终在那里站着,于是我抓起大衣和礼帽,自己走了出来,让她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在我那房间里没有任何信件和文件,再说我出门一向就几乎不锁门。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走到楼下的大门口,我那房东彼得·伊波利托维奇就从楼上跑下来追我,他没戴帽子,穿着上班去的制服。
“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阿尔卡季·马卡罗维奇!”
“您又有什么事?”
“您出去时没有什么话要吩咐我吗?”
“没有。”
他用锐利的目光和明显的不安注视着我:
“比如说,关于房间,您哪?”
“关于房间又怎么啦?我不是准时交给您房钱了吗?”
“不是这意思,您哪,我不是说钱。”他忽然微微一笑,笑容拉得很长,继续用目光盯着我。
“那您到底有什么事?”我终于叫起来,几乎怒不可遏,“您还要干什么?”
他又等了我几秒钟,似乎始终在等候我说什么。
“好吧,那就以后再说吧……既然您现在心情不佳,”他嘀咕道,笑容拉得更长了,“走吧,您哪,我自己也要上班去了。”
他跑上楼梯,回家去了。当然,这一切都发人深思。从当时发生的种种无意义的小事、琐事中,我故意没有忽略其中任何一个最小的细节,因为每个细节以后都与最后结局有关,并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对此,读者将来自会相信。至于说他们确实把我弄得越来越糊涂了,那倒是实话。至于说我当时很激动,很生气,那也正是因为我从他们的话里又听到了使我十分讨厌的那种耍阴谋、打哑谜的腔调,并且使我想起了过去种种。但是,我还是接着说吧。
韦尔西洛夫不在家,他的确天一亮就出去了。“当然,去看妈妈了。”我固执己见。保姆是一个相当蠢的娘们,我没问她,可是除她以外,屋里没有任何人。我向妈妈的住处跑去,但是不瞒你们说,我心烦意乱,因此半路上叫了一辆出租马车。他从昨天晚上起就不曾在妈妈那儿。跟妈妈在一起的只有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和丽莎。我刚一进去,丽莎就打算出去。
她们仨都坐在楼上我那口“棺材”里。而在楼下我们家的客厅里,在餐桌上,则躺着马卡尔·伊万诺维奇,在他一旁,则站着一位老人,在不紧又慢地念圣诗。与正事并无直接关系的一切,现在我不准备描写,我只指出一点,棺材已经做好,就停放在房间里。这不是一口普通的棺材,虽然也是黑色的,但是蒙上了天鹅绒,死者身上的盖布由名贵的材料做成——其华丽程度并不符合老人的身份和他的信念;但是妈妈伙同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坚决要求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