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塔彻斯拉夫·里拉诺奥特维基不太喜欢读书,给他一本书,他读着读着,就会胡子眉毛乱颤,好像脸皮下面有波浪翻滚上来。如果有客人在的话,他偶尔会翻阅一下《评论报》,这时他脸上这种波浪似的起伏就会非常明显。每到选举的时候,他都会是其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因为他不愿意掏钱,因此当别人要让他当贵族长时,他总是会推辞。
每次那些贵族们提议说让他当贵族长,他就以一副尽管自己已有打算,仍感谢下属们的美意,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诸位——诸位,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想清清静静地过几天悠闲自在的日子,所以诸位就不必在坚持了。”然后,他就左右看看,严肃地低下头。
年轻时,他曾是某个位高权重的长官的副官,对那位长官,他向来尊敬有加,称呼是只称名字和父名。有传言说,他的职位好像不只副官这么简单,有人曾看他在澡堂整整齐齐地穿着全套制服,连领扣都扣得严严实实地,用浴帚给上司洗澡——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不都只是传言吗?不过,奇怪的是,关于那段在军队中的生活,特瓦伦斯其将军本人也不想去谈及;他好像并没打过仗。
特瓦伦斯其将军所住的房子不大,他至今未婚,因此仍是个单身,也不知道夫妻间琴瑟和鸣是怎么一回事。以他的条件来看,可以说是一个很不错的择偶对象。不过,他家有个三十五六岁的女管家,长得浓眉大眼,丰满莹润,皮肤光亮亮的,嘴唇两边有浅浅的髭须,平常就穿着浆得一板一眼的衣服,到了礼拜天,就会戴上薄纱套袖。
地主们常会为省长或其他权贵们举行盛大酒宴,维塔彻斯拉夫·里拉诺奥特维基就是各种大型酒宴的常客,而且每次出席,都会有不俗的表现。身临这种场合,让他有一种鱼儿在水中畅游的愉快。而且,他总是会坐在省长附近,要么右边,要么是离省长不远的地方。宴会开始时,他表现得很持重,身体稍微后靠,而且也不会东张西望,眼睛指挥斜着向下,盯着客人们的后脑勺和挺括的衣领。不过,宴会接近尾声时,他就开始活跃了,不断地转头,向别人送出自己的微笑,当然省长方面,宴会一开始就收到了他的微笑。有时他还会把女士说成是星球的装饰,提议为她们干杯。
不管是各种庆典仪式、会考场所,还是宗教仪式、集会和展览会,特瓦伦斯其将军在出席这些隆重的场合时,都表现得很有身份,接受祝福时的举止也非常和适宜。在这位将军的训练下,他的仆人们都非常有礼貌,从不会在岔道口、渡口等类似的地方,喧哗吵闹;不但如此,如果在路上被其他行人或车辆挡住去路,他们都会非常绅士地,在喉咙底发出好听的男中音,说:“借光,借光,请让一下,特瓦伦斯其将军要过去。”或者说:“特瓦伦斯其将军的马车……”不过,说实话特瓦伦斯其将军的马车样式很真是有点旧了。仆人们穿的还是镶着红边的灰色制服,而且已经又破又旧了;几匹老态龙钟的马,都奔劳一辈子了,现在还在为他执勤。这位将军从不讲究排场,在他看来,靠奢华的排场撑门面简直是在辱没他的清誉。
他的口才很一般,估计也没什么机会让他表现非凡的口才。遇到争论的场合他就躲得远远的,不但如此,他还听不得别人讨论,如果跟年轻人打交道,他总是刻意避开长篇大论。话说回来,这种做法有他自己的道理,保持神秘感,人们就不敢小看他,否则当今的这些人怎么会相信他,并且尊敬他。当着地位高的人的面,特瓦伦斯其基本上都会保持沉默,可是当跟那些没什么地位,受他鄙视的人打交道时,他通常会说些很简短的句子,并且对人尖酸刻薄。他最常说的句子是“我看,您所言,没一句有用的”,或者“先生,我忍不住,想要提醒您”,或者“阁下,请您搞清楚,现在正在跟谁说话”,诸如此类。邮政局长、常任陪审员、驿站长们一看到他,就会胆战心惊。就像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守财奴,因从来不会请人到自己家做客。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人无完人嘛,基本上,他还是个了不起的地主。邻里们对他的评价是:一个规规矩矩、啰哩啰嗦、没有私心的老军人。当谈到特瓦伦斯其将军,并称赞他多么优秀,多么实在时,大家都会七嘴八舌地附和,但是有位省检察官却会露出一脸的冷笑——看看这都是因为嫉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