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我主义的特点又来了!我又逮住了您这个妄自尊大的毛病!您自吹自擂,还用骠骑兵的眼泪把我捎带数落了一番。为什么我就不用任何人的眼泪来自吹自擂呢?可以夸口的事难道还少吗?也许,可以夸口的事还是有的吧。”
“这是脱口而出,福马,我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的好日子。”
“好日子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咱们干出来的;它包含在咱们的心中,叶戈尔·伊里奇。因此我才永远幸福,尽管我饱经忧患,但是我知足常乐,心平气和,不使任何人讨厌,除非是一群傻瓜,一帮浅学之徒和科学家,对这些人我是不宽容的,也不想宽容。我不喜欢傻瓜!至于这些科学家又是什么玩意儿呢?‘精通科学的人!’他们的科学不是科学,不过是骗人的玩意儿罢了。嗯,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叫他到这来!叫所有的的科学家们都到这儿来!我能够驳倒一切,他们的一切论点我都能够把它们驳倒!且不说我的高尚的情操……”
“当然,福马,当然。谁会怀疑呢?”
“比如说,不久前,我显露了智慧、才华,博览群书,通晓人的心灵和精通当代文学;我示范并且光辉地论述了如何从某个喀马林舞能够突然引申而为有识之士的高尚的话题。又怎么样呢?他们之中有谁为此而赏识我呢?不,他们居然掉头不顾!我深信,他一定对您说过,我什么也不懂。也许在这里,也许坐在他面前的恰好就是马基雅维利本人或者是某个梅尔卡丹特呢,我的过错无非因为我穷和默默无闻……不,这事我饶不了他们!……我还听说有个叫柯罗夫金的。这家伙是什么玩意儿呢?”
“福马,这是一个聪明人,一位科学家……我正在等他。这确实是个好人,福马!”
“哼!我怀疑。大概,这是一头驮着书本的当代蠢驴。他们没有灵魂,上校,他们没有良心!徒有学问而无美德,又算得了什么?”
“不,福马,不!他关于家庭幸福讲的多好呵!使人不由得扪心自问,福马!”
“哼!咱们走着瞧吧,我倒要考考这个柯罗夫金。但是够啦,”福马从安乐椅上站起来,说道,“我还不能完全饶恕您,上校;这是奇耻大辱;但是我将祷告,上帝也许会给受辱的心灵带来和平的。咱们明天再谈这件事,现在请允许我走开。我累啦,浑身没有力气……”
“哎呀,福马!”叔叔忙乱起来,“你当真累啦!你听我说!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充充饥?我马上关照下面。”
“吃点什么!哈哈哈!吃点什么!”福马带着轻蔑的大笑回答道,“先把你灌够毒药,接着又问你想不想吃点什么?心灵的创伤居然想用什么炖蘑菇或者蜜饯苹果来治疗!您真是一个可怜的唯物主义者,上校!”
“唉,福马,我敢向上帝发誓,我出于诚心……”
“那好吧。不说这个了,我走啦,而您立刻到您母亲那里去:双膝跪下,痛哭流涕,但是必须求得她的宽恕。这是您的天职,您的义务!”
“哎呀,福马,我一直想的就是这事:甚至现在我和你讲话的时候,也是想的这件事。我准备跪在她面前直到天亮。但是你想想,福马,她们要求我干什么呀?要知道,这是不公道的,这是残酷的,福马!希望你大慈大悲,使我彻底幸福,你想想再决定吧,到那时候……那时候……我发誓!……”
“不,叶戈尔·伊里奇,不,这事与我无关,”福马答道,“您知道,这事我始终没有插手,您大概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吧,但是,请您相信,这事一开始,我就把自己完全排除在外。这都是您母亲的主意,而她,不用说,希望您好……去吧,快去,飞也似的跑去,快用您的孝道去挽救局势。但愿太阳不要在您恼怒中下山!而我……而我将彻夜为您祈祷。我已经很久不知道什么叫睡眠了。叶戈尔·伊里奇。别了!老人家,我也饶恕你,”他转身向加弗利拉补充道,“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你想出来的。如果我委屈了你,也请你原谅我……再见,再见,大家再见,上帝祝福你们!……”
福马出去了。我立刻冲进了房间。
“你偷听啦?”叔叔叫道。
“是的,叔叔,我偷听了!而您,您居然称他是‘将军阁下’!……”
“有什么办法呢,老弟?我甚至觉得骄傲……这没有什么,离丰功伟绩还差得远哩;但这是一位多么高尚、多么无私、多么伟大的人呵!谢尔盖——你不是听见了吗……我简直不明白我怎么能拿这些钱冒冒失失地给他!我的朋友!我鬼迷了心窍;我怒不可遏;我不了解他;我怀疑他,谴责他……但是不,他不可能成为我的敌人——我现在才看出了这一点……你记得吗,当他拒绝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多么高尚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