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斯金卡哆嗦了一下,然后满脸绯红,从软椅上跳了起来。将军夫人望着儿子好一会儿,好像不明白他向她说了什么似的,陡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双膝下跪,扑倒在他的面前。
“叶戈鲁什卡,我的亲爱的,快把福马·福米奇叫回来!”她叫道,“立刻把他叫回来!要不,没有他,我到不了晚上就会死的!”
叔叔看见一意孤行、喜怒无常的老母亲居然跪在他的面前,都惊呆了。他的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最后,他终于清醒过来,急忙上前扶起她,让她重新坐到安乐椅上。
“叫福马·福米奇回来,叶戈鲁什卡!”老太婆继续哭嚎道,“叫他回来,叫我的小鸽子回来!没有他我活不了啊!”
“妈!”叔叔伤心地叫道,“我刚才跟您说的话,您难道什么也没听到吗?我不能叫福马回来——您要明白这一点!在他下流、卑鄙地诽谤了这位贞洁和美德的天使之后,我不能让他回来,也无权让他回来。您明白吗,妈,我必须,我的名誉现在吩咐我必须伸张美德,以正视听!您听见了吗:我在向这位姑娘求婚,我恳求您祝福我俩的结合。”
将军夫人倏地站起,跪倒在娜斯金卡面前。
“我的小姐!我的亲人!”她尖声叫道,“你可别嫁给他呀!别嫁给他,小姐,你求他让福马·福米奇回来!我的亲爱的,娜斯塔霞·叶甫格拉福芙娜!你要是不嫁给他,我就把什么都给你,一切都为你牺牲。我这老太婆还没把一切全花完,我那死鬼故去以后,我还留下一点东西。一切都是你的,小姐,我把什么都送给你,而且叶戈鲁什卡也会送给你的,只要你不把我活活地装进棺材,快求他叫福马·福米奇回来!……”
如果不是佩列佩莉岑娜和所有的女食客们大呼小叫地跑过去把她扶起来,对她居然跪倒在一个被雇来的家庭女教师面前表示愤慨的话,老太婆可能还会长时间地大哭大闹、胡说八道下去。娜斯金卡吓得好容易才站住,没有跌倒,而佩列佩莉岑娜甚至气得哭了起来。
“您会把您妈折磨死的,”她向叔叔叫道,“会把她折磨死的!而您,娜斯塔霞·叶甫格拉福芙娜,您不该挑拨他们母子不和,这是上帝所不许可的,您哪……”
“安娜·尼洛芙娜,您快住嘴!”叔叔叫道,“我真受够了!……”
“我也受够了您的气。您凭什么用我的孤苦伶仃数落我?您欺侮我这个孤儿有个完没有?我还不是您的女奴呢!我本人是中校的千金!我马上就要告退,决不留在府上,决不……我今天就走!……”
但是叔叔没有听她说下去:他走到娜斯金卡面前,极其恭敬地拿起她的手。
“娜斯塔霞·叶甫格拉福芙娜!您听到我的求婚了吗?”他说道,伤心地、几乎绝望地望着她。
“不,叶戈尔·伊里奇,不,还是不要这样好。”娜斯金卡答道,她也完全泄气了,“这一切都是空的。”她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继续说道,“您是在昨天那件事发生以后才这样的……但是您自己也看到,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想错了,叶戈尔·伊里奇……我将永远记得您,您是我的恩人,而且……而且我要永远,永远为您祈祷!……”
这时,她已泣不成声。可怜的叔叔,显然已经预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他甚至都没有想到反驳和坚持……他听着,俯身向着她依旧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伤心已极,潸然泪下。
“我昨天就跟您说,”娜斯嘉继续说道,“我不能成为您的妻子。您瞧:您们家并不欢迎我……而这一切我早就预料到了,您妈不会给咱俩祝福的……别人也是这样。您自己以后虽然不会后悔,因为您是一个非常厚道的人,但是您仍然会因为我而遭到不幸的……您的性格又这样善良……”
“就是性格善良!就是善良嘛!是这样,娜斯金卡,是这样!”她的老父亲站在软椅的另一边,连连称是道,“可不,这……这话该提。”“我不想为了自己引起你们家不和,”娜斯金卡继续说道,“至于我,您不用担心,叶戈尔·伊里奇,谁也不会碰我,谁也不会欺侮我的……我到爸爸那里去……今天就走……咱俩还是分开好,叶戈尔·伊里奇……”
可怜的娜斯金卡说着说着,又泪如雨下。
“娜斯塔霞·叶甫格拉福芙娜!难道这是您最后的话了吗?”叔叔以一种难以表达的绝望望着她说道,“您只要说一个字——我就为您牺牲一切!……”
“最后的话了,最后的话了,叶戈尔·伊里奇,”叶惹维金接茬说,“她把这一切给您解释得这样清楚,说实在的,我简直没有料到。您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叶戈尔·伊里奇,的确十分善良,我们多承垂爱!多承垂爱,多承垂爱!但是我们跟您毕竟不般配,叶戈尔·伊里奇。您应当找这么一个新娘,叶戈尔·伊里奇,她必须富贵双全,艳若桃李,还有一副好嗓子,浑身戴着钻石和围着鸵鸟毛在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时候,也许福马·福米奇就会做出让步……祝福您们!您快把福马·福米奇请回来!您不该,不该这么得罪他!要知道,他是出于美德,出于过分的热心才这么说的……以后您自己也会说,他是出于美德——准是这样!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现在准是浑身湿透了……不如现在去把他请回来……因为反正要把他请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