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韵律的敲门声。
请进。简方宁说。
庄羽应声推开门,却倚在门口,并不进去,整体打量了一下说,想不到院长的办公室这样简朴。
简方宁说,我是专给富人看病的穷人。富裕未必就是好事,穷未必就是坏事。请坐吧。她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我不喜欢这样面对面地坐着,有一种审讯的味道。侧着坐,是否可以?庄羽傲慢地说。
可以。不在于我们是怎样坐着,而在于我们是怎样活着。是吧?简方宁微微一笑。
庄羽就毫不客气地把原本是面对面的椅子,摆成了90度角,好像她和院长促膝谈心的样子。
能进院长室同您谈话,在这所医院里,是病人的殊荣。想不到我在临出院的时候,能有这份待遇,很感谢。庄羽说。自从通知院长要找她谈话,她就非常紧张。紧张的结果就是格外色厉内在,话锋甚是桀骛不驯。她把自己认为最坏的结局抢先说出来,表示一种来去自由蛮不在乎的豪迈气概。
谁通知你要出院的?我这个院长怎么不知道?简方宁安详地问,一句话就把庄羽按到了她应该呆的位置。
是……是……庄羽接不上茬,这才感到病人和医生斗嘴,永远占不了上风,因为你是在客场迎战,未曾交手,就得甘拜下风。但她毕竟聪慧过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说,这还用谁告诉我吗?你们的住院规则说得很清楚,私自吸毒者,按自动出院论。
简方宁说,谢谢你把我们的规则记得这样清楚,看来是明知故犯了?但规则上说的是“自动出院”,你并没有走啊。我也没有通知你出院,你现在还坐在这儿,是我的病人。
庄羽说,人都说院长厉害,果然是。我没有自动出院,院长你如何看这件事?
面对着庄羽反戈一击,简方宁平静地说,我觉得你还是珍惜自己的生命,内心还想戒毒。你只不过是熬不过一时的痛苦反应,所以才吸了毒。我们的病房管理也有漏洞,如果你无法得到毒品,就是想吸,也是无米之炊。你既已知道我们的规矩,事发之后并没有溜走,说明你还想继续治疗。
庄羽的心事一下被说穿,又是感动,又是无地自容,气焰不再嚣张,忍不住说,大姐,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简方宁正色道,我不是什么大姐。我是院长。
庄羽刚热了一下的心,又冷下来。说,是是。我哪配有您这样的大姐。
简方宁说,不是配不配的意思。我跟你谈的是工作。
庄羽沮丧地说,那您就开谈吧,我好好听着呢。
简方宁说,你和你丈夫,严重地违反了医院的规定,要受到处理。但考虑到你们进行的是中药戒毒的实验治疗,为了验证结果,如果你们愿意继续留治,在写出书面检查和接受罚款后,可以继续留院。你们的意见如何?
庄羽说,院长,您真的想听我的意见?
简方宁说,我想知道你的意见。
庄羽说,复吸把瘾勾上来了,立马要犯。要是您不想看到我跟死狗似的躺在这儿,人事不知,先给我搞点粉吸。别的呆会儿再说。
简方宁抄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对着护士吩咐。片刻之后,栗秋送来一杯蓝色糖浆。
你喝下去吧。简方宁温和地说。
这是什么?庄羽不摸头脑。
假如你留下来继续治疗,我就给你服这种药品。一种新的戒毒药物,药效强大,1毫克可以对抗两倍海洛因。简方宁解释。
天下有这么好的药?那为什么不早点给我吃?庄羽说着,饥不择食地把药液吞进口里,连杯口的蓝色水珠,也舔得一滴不剩。
如果你们夫妻……简方宁刚想说下去,庄羽向她很权威地摆摆手,好像她是这间房子的主人,然后微眯着眼,表示没有兴趣谈话。
简方宁明白吸毒病人反复无常,也就不再说什么。庄羽正在和体内的感觉争斗。过了好一会儿,她对简方宁说,你这个药不赖,可以对付得了海洛因。
简方宁说,别把一切想得那么简单。药物不是万能的,到了后期,要把药戒掉,会有一种煎熬感。
庄羽说,不就是拿我们两口子做实验品吗?他中药,我西药。一对苦命夫妻。院长,我很佩服你的为人,你的医术。还有,你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