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摄影师与马达 摄影师与马达是另一对更隐晦、更复杂的对应关系。 每个人的个体经验都会自然地构成一个文本,当此人编撰故事时,总是建立在对自身文本的改编上,他的叙事模式无法摆脱自身文本的影响。很明显地,当摄影师编撰马达和牡丹的过往时,他参考的即是自己和美美相识相恋的过程。在他进行想象的这个空间领域中,他将个体经验映射到了别人的领域(即可能存在的那个马达的真实经历),他的自我形象在这个空间中发展、膨胀,他所想象的故事中处处彰显着他的自我的存在。 就如,摄影师因摄影工作结识美美,对应马达因送货工作结识牡丹;摄影师自陈的“没过多久,我们几乎整天泡在一起”,对应着“几次下来,马达和牡丹就熟了,而且很对眼”;美美的工作是扮演美人鱼,于是摄影师设计马达送给牡丹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美人鱼玩具……摄影师在这里把马达与自己等同起来,主动地将马达故事中的马达误认为自己。 不过,真实的摄影师与“马达故事”中的摄影师自然有所不同。从影片后半段观众可以得知,摄影师并不像马达那样执着于爱情,会在怀疑美美移情别恋时直接提出分手,也不会像马达一样寻找失踪的恋人。因此可以说,影片前半段中插叙的马达与牡丹相处的具体情节,只是摄影师对他和美美这段感情的夸张设想;马达与牡丹的这段故事,只是摄影师与美美的故事滤去了现代人的“爱无能”、纯粹得只剩爱情的另一个版本。 美美对自己身份的误认是被动的,起始于男性的叙述(即马达的故事),也就是说,是马达的误认才触发了美美的误认。美美在马达的叙述中试图完成她对牡丹的身份认同[],她的主体的再建立几乎是依靠于一个不确定、不即时、不现实的文本,而非真正的自我认识过程,因此她最后寻回自我身份的失败,是理所当然的。与之相反,摄影师的误认却是主动的、刻意的,几乎只服务于满足自己的幻想,故而,当真正的马达出现在摄影师面前的那一刻,摄影师的误认便已经结束了;当他的想象情境被打破,他便立即意识到了自我与他者的藩篱,也自然无从形成美美那样的将他者也涵括进来的主体。所以,他并没有像美美那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自我身份的寻回也远比美美顺利。又或者说,在摄影师身上从来不存在所谓“寻回”,他的“误认”仿佛仅仅是一个成年人路过镜前,忽然兴起,忆起了儿时玩的过家家游戏而已。 四、结语 毫无疑问地,无论是从其思想内涵,还是从其叙事与人物设置来说,《苏州河》都是一部强烈传达着个人风格的作者电影,充满了后现代主义“对不确定形式的迷恋与拆解”[]。在后现代主义兴起的时代,结构主义思潮取代了存在主义而涌现,以拉康为代表的结构精神分析学的影响越发明显。拉康强调:“自我是一种想象性投射,自我是在主体与自己的身体之间所建立的想象***之上形成的。”[]“‘在文化研究中,身份用来描述存在于现代个体中的自我意识。’身体的迷失,恰恰是对于身份问题的一种质询。”[]美美和摄影师各自代表了两种极端的结局,反差得几乎给观众以撕裂状,然而“撕裂感”恰巧就是现代社会的精神危机之一。《苏州河》以两段相互缠结的爱情故事,表达出现代社会中人们对自身身体和身份的怀疑、迷惘、追寻;在一个个环环相套、相互指涉的想象情境中,娄烨最终也没有给出他对这场现代性危机的预言,只留下了“不确定”的三个大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