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易青娥羞得,一个劲拿手背挡住傻笑。
苟存忠老师就把她和封潇潇到一边,一个眼神一个眼神地细。别看苟老师老了,可一旦用起的“灯”来,还是似火,里面燃烧得连封潇潇都有些不敢正视。苟老师就批评他们说:“你们封建思想都太严重,这是排戏,是工作。你白云仙就是到凡间找来了,结果,看见了自己最满意的风小生许仙,又不敢使出含脉脉的眼神来,那还演什么戏?易青娥,老师老实给你说,别看演了个杨排风,你就觉得把戏演好了,那还差得远着呢。杨排风就是个烧火丫头,能打、能翻,可没有戏,总是缺了好多戏儿的。过去老戏里最好看的,还是‘公子落难后花园,小姐搭救得团圆’这些东西,让人百看不厌的。为啥?么。人这个东西,就这一点最撩拨人了不是。傻子看见漂亮姑娘都知撵一阵儿哩。看戏看啥,除了技巧、唱功,多数人那就是看这些玩意儿哩。咋看咋有意思不是。一辈子不会演这些戏,那你还算个演员?还能当主角吗?你们都好好验去,人多的地方嫌不好意思了,就找没人的地方练。反正得练出来,得把那点戏儿琢磨透。要不然,给观众看啥呢。”
易青娥羞涩得一直低头捂笑着。她也不知咋练,该到哪儿去练。倒是封潇潇有一天,突然对着她耳朵悄声说:“我家没人,到我家练,去不去?”她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脸先羞红完了。封潇潇就说:“我爸和我到省城逛去了。家里只有我爷在,他耳朵聋,啥都听不见。”她想了想,说她有事,去不了。她是不喜欢和任何男人单独待在一起的。后来苟老师又批评,说戏还是太差。古存孝导演甚至埋怨说,这戏恐怕要塌火在两个娃不解风上了。他还开苟老师玩笑说:“你老苟演一辈子旦角,不是在后花园引公子,就是在绣楼上窝藏相公。为翻墙跳窗,要死要活的。八百里秦川,谁不知你苟存忠那一对‘灯’的厉害。咋就把俩娃调教不出来呢。看娃把白娘子都演成烧火丫头了,萝卜青菜给一锅烩了。我的瓜娃哟,你真是瓜实心了!”苟老师就冷收拾他俩,嫌下来不好好练。其实易青娥一直练着,不过练的是“袖”“把子”这些技巧。即使练对手戏,也是一个人偷偷在没人的地方比画着。越比画,戏反倒越呆板。苟老师就喊说:“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越排越不对劲了。你们不是在演戏,而是在演路人戏。就像两个过路的陌生人,相互打问路径呢。绝对不行的。”他还对易青娥说,“你不要再练‘袖’‘把子’了。白娘子的做工比技巧重要,赶快练做工戏去。”
没办,封潇潇又提说了一次,她就跟着去他家了。
封潇潇的家,在县城的西头,是一个独独的院子。院子里有七八间房,中间留出一个很大的天井来。所谓天井,就是院子正中的天空,是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漏。从这个故意留出来的漏里,能看见蓝天白云。一院子房,也是靠这个天井来采光的。井下还有一口井,那是井。井旁边有一棵石榴树,正结着密密的红石榴。易青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院子,一来,就有些喜欢。封潇潇家里果然只有他爷在,他爷的耳朵也果然背。潇潇领着易青娥回来,他爷问:
“谁?”
他大声对着他爷的耳朵说:“同学。”
“吃过了。”他爷回答。
他爷又问:“这谁?”
封潇潇懒得跟他爷正经说地:“你不认识。”
“谁的媳妇?你的?”
易青娥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
封潇潇急忙说:“胡说呢,爷!”
他爷好像彻底听明白了似的:“哦,爷不说,爷给娃关门去。”
易青娥很是难为地看着封潇潇,有点想离开的意思。封潇潇就去把他爷关上的大门,又打开了。并且跟他爷指东说西地捣鼓了半天,他爷才去后院子收拾菜地去了。他家还有一个后院子,院子里种着好多绿菜。
他们就在前院子练起了戏。没有了外人,这戏果然是放开了许多,眼睛也敢看了,作也大方起来。
他们先练的是《游湖》:
许 仙:(点头施礼)哦,白小姐!
白云仙:(还礼)许相公,敢问你家住在哪里呀?
许 仙:(唱)世代居住钱塘县,
我的名字许仙。
白云仙:不知作何生理?
许 仙:(唱)幼年也曾读书卷,
改学生意因家寒。
清波门外材店,
帮人经营忙不堪。
白云仙:(唱)家中二老可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