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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日焰火中归来:张天赐《哈尔滨之夜》的本心与托辞(3)

时间:2023-01-0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逃家小兔 点击:

  除了被规训的身体和下意识的托辞,影片中限制韩二虎的还有他的阶级观念和内向的个性。他心里暗暗喜欢芳华,但感觉和其身份有别,所以无法表露,而当他升任警察后,用薪水买来精致的点心,鼓起些许勇气送给对方,这成了他继续为警察厅工作的动机之一。而心里单恋韩二虎的女房东( 善良而有市侩气 )每次来到他的房间,韩二虎总要坚持称呼其为 “ 马太太 ”,对方则每次都要纠正该喊她叫做 “ 马小姐 “,双方的拉力进行到最后,以二虎的一次主观化的爆发结束 — 他生气地连吼了三四声 “ 马太太 ”,二虎将在芳华身上积累已久的压抑、对自己从事的职业的质疑,一齐发泄在了一个无条件喜欢他的人身上。所以,当女房东在芳华和家人面临日本警察的追捕,大声地质问日本警察,继而中枪倒地,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二虎而牺牲后,愤怒的二虎也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和上野搏斗,继而同归于尽,在最后努力地牵了一下她的手。

   三、国家之名的更替:崩塌与归来

   《哈尔滨之夜》开始于安娜舞厅中歌女芳华的演唱。舞厅中,男宾女宾迈着欢快的步子翩翩起舞。一个中年男人劝芳华和他一起去新京,承诺会给她的家人安排好一切,而当耍酒疯的日本人走来硬要逼迫芳华喝酒时,中年男人却早就偷偷躲开,解围的是松田长官,他的助手上野绑走了耍酒疯的客人。中年男人很可能是溥仪傀儡政府的要员,而由看似礼貌的松田化解危机,却已清楚地道明 “ 满洲国 ” 存在着隐性的民族等级。舞厅生意的繁盛,并非 “ 商女不知亡国恨 ”,是那些日本副手们把持着所有的部门、下达着真正的决定,失去有所作为空间的人们只有在舞厅中宣泄自己未尽的才情和苦闷。

  所以,当日本军部要以 “ 有伤风化 ” 为名查封安娜舞厅,由己方的日本舞女替代,就不仅仅是国进民退、日进满( 汉 )退,而是撕裂了一个关于 “ 满洲国人 ” 的身份想象,也把本会在私人空间中消磨的精力引向了对公权力的质疑。安娜舞厅关门的前一夜,舞女和宾客都怀着忿忿不平。拍摄这个段落时,张天赐给了舞女们极富个性的台词。首先是一个舞女说,“ 他们说我们靠得太近,那我们不要贴这么近 ” ,背着手和男宾跳舞,另一个舞女却紧接着说 “ 偏不,今天是最后一晚,老唐我们贴近点 ”,一把搂住男宾。还有一个舞女说,“ 我们既不是公娼也不是野鸡,凭什么不能跳舞 ?”

  和一开始就展现暴力伤痛,通过家恨表现国仇的影片不同,张天赐试图展现这片土地生活化的日常场景。影片开始时,日本警察也算得上彬彬有礼,而造成 “ 满洲国 ”合法性丧失的,在影片逻辑中,是他们逐渐不遵守规定,对日本人和满洲人采用着双重标准。最有意思的段落之一,是在对大米实行配给管制后,韩二虎查到有人倒卖大米,抓捕了这些人,然后找松田汇报,却被告知米行老板是其表弟,是日本人。“ 日本人可以管满洲人,但满洲人不可以管日本人 ”。对于体制内的人,程序本身的基础并不重要,但程序被破坏却是问题。当韩二虎质问为什么时,松田打出了皇帝的旗号。但当时除了两百万日本人并未加入“ 满洲国籍 ”,部分穷苦劳工也没有加入 “ 满洲国籍 ”,大多数满、蒙、回、汉族民众都是满洲国人,皇帝溥仪自然也是满洲人。假着本国皇帝之名,让本国人做次等国民,这个国的傀儡性、“ 伪 ” 的一面,那些平时被隐藏的不公,就加倍暴露了出来。而这也对 “ 附逆者 ” 聊以自慰的 “ 托辞 ” 产生了严重的打击。

  当这种秩序理念变得不再可信,受到挑战的还有国家象征。在听说皇帝( 溥仪 )和日本天皇见面的报道后,芳华和女儿小桃谈到了这位皇帝,小桃直接说,他长得像个了无生气的怪物,芳华和她说,“ 你这样说,被别人听到可不得了 ”,小桃回答, “ 我不怕,我是中国人 ”。国家象征的崩塌,伴随着另一个国家之名的归来。被压抑许久的“ 中国 ”,终于借一个天真、机灵、可爱的小女孩之口说出。( 会讲出这句话在本片中并不生硬,张天赐对所有人都有较好的刻画。例如另一个事件,小桃没有见过父亲,有次捡到一张父女合影的照片,就将其中的小女孩当作自己,另一个当作爸爸,作为一种心理寄托,不时拿出来翻看。当日本警察来家中索要其父照片,芳华和祖母都一筹莫展时,小桃主动将这张相片交了出去。)

  在语言中归来后,紧接着便是作为人的归来,由奶奶、母亲、孙女组成的芳华一家,构成一个中日战争时期典型的缺失。而国家和父亲在个体的情感结构中往往又是同构的。当失踪八年的父亲、抗日义勇军领袖在家中再次出现,抱起女儿,此时此刻的完整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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