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刘红兵说完,忆秦娥就接上话茬说:“以后不许说我瓜。你算啥人吗,都说我坏话。”
“好好,不说了,你不瓜,你灵醒。快去!我跟着你。”说着,刘红兵就促着忆秦娥朝回走。
忆秦娥子一趔,说:“不许挨我。”
“好好,我不挨。我不挨。”
“也不许你跟着我。”
“不跟,我不跟。你快上去。”
忆秦娥就又磨磨蹭蹭地上去了。可到了封导门口,咋都不好敲门。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却有一只手,已经把门敲响了,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刘红兵。她正想埋怨呢,封导的门已经开了。她感觉后有人美美推了一掌,她就被掀去了。
来开门的,是一个肿眼皮泡的中年妇女,满脸不友好的样子,问:“找谁?”
“封……封导。”忆秦娥结结巴巴地回答。
“找封子啥?来寻钻眼的吧。你个啥?”忆秦娥没有想到,这女人说话是这么直戳戳、邦邦的,并且语速极快。
“忆……忆秦娥。”
“啥幌子娥?”她大概没听清。
“忆秦娥。”
“咋起了这么个怪名字?哪来的?啥的?”
“我就是这团里……才调来的。”
“我就知是才调来的。外县的吧?”
忆秦娥点点头。
那女人不无鄙夷地看了看她,说:“我说来寻钻眼的吧。外县唱得美美的,都挤到这西京城来做啥?都有病呢。哎封子,有人找你。”她没有好气地对里边喊了一声。
忆秦娥想不到,西京人说话咋这剐蹭的。常言说:伸手不打上门客。她感到,这女人简直是在拿大耳光自己哩。啥难听话都能说出口。几乎一下把人的面子都剥得净净了。她的脸唰地就红到脖了。得她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样神慌乱地前后挪着脚。只听那女人又喊:“哎哎哎,换鞋换鞋。东西甭朝里拿,就放在门后。那儿。那儿。那儿。”说着,她用脚尖朝门背后放垃圾的地方点了几点。忆秦娥就只好把东西放在那儿了。只听“砰”的一声响,关门声吓了她一大跳。
这时,封导从里边房出来了。封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门背后放的东西,冷冷地说:“来吧。”忆秦娥就跟着封导了里边房。她后,那女人立即拿起拖把在她踩过的地方,细细拖了起来。
她的是封导的书房,不大,但三面墙都是书。墙上、地上、桌子上,摆满了舞美设计图。还有舞台调度图。调度图是封导自己画的,有些是直接画在剧本边缘上的。忆秦娥知,这都是《游西湖》里要用的。封导是拿到排练场让大家看过的。
封导让她坐,她就在书柜前的一个小矮凳子上坐下了。
她刚坐下,那女人就把地拖到她脚下了。一边拖,还一边嘟哝:“这行,得吃有本事的饭,靠寻钻眼不成。”
她听着这话,都想找个地缝钻去。
忆秦娥不停地跷起脚让着,可那肿眼皮泡的女人,还是要用拖把不停地磕着她的鞋,让她来回避让不及。直到那女人一路拖出去,封导才问:“有事吗?”
一下把忆秦娥给问住了,她里磕绊着:“没……没事。”
停顿了一会儿,封导又问:“你是从宁州调来的?”
忆秦娥点点头。
“你的戏都是古存孝排的?”
忆秦娥又点点头。
“功底是不错,但病也不少。都是老‘戏把式’那一套,拼命拿技巧向观众讨好呢。这在旧戏舞台上是可以的,但现在不行了。演戏得塑造人物。一举一,要符合人物格逻辑呢。不能为耍技巧而技巧,得与内心活有关联。”
忆秦娥感到,封导在说这些话时,是很真诚的。他还指出了她开始排练时,一些作的不合理。就在封导给她说戏的时候,那个女人又拿着拖把来拖了好几回地。封导就不得不低声告诉她:“你有病呢。好多年都没下楼了。”直到这时,忆秦娥才断定,这就是封导的夫人。
后来忆秦娥才听说,封导的夫人原来也是唱花小旦的。有一年,从外县调来一个女主演,一下把她的主角位置替代后,她就得了一种眩晕症,走路失去了平衡。再后来连上下楼都成问题了。治了好多年,也没效果,就病休了,再没上过班。时间长了,她还得了一种洁癖症,手中迟早不是拿着拖把,就是拿着抹布。但凡家里来了人,从人家门起,她就开始拖、个不停,直到离开后,还要清洗半天。说她尤其见不得来女的,一有女的来找封导,走后她能用掉一包洗衣粉地。里还不住地嘟哝着一些怪话。一般女的找封导,都是不到家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