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随他去吧!别再说了!他想必寂寞得很。我一定抽空去看看他。明天肯定去。不过今天去不了,头疼,而且那里有很多观众……他们会说:这是他的妻子,弄得我怪难为情的……再见。您晚上要……去那里吗?”
“去那里,去他那里。他叫我去一趟,还要带些报纸去。”
“嗯,好极了。上他那里去,给他去念报纸吧。今天嘛,您就不必再来看我了。我有点不舒服,也可能串门去。好,再见,调皮鬼。”
“那个黑小子晚上准会来找她。”我暗自琢磨道。
在办公室里,我自然没有让人看出我正全力为这些事操劳奔忙。但是我很快发现,这天早晨同事们异常迅速地传阅几份我国最进步的报纸,读的时候表情十分认真。我拿到的第一份报纸是《小报》,这家《小报》没有任何特殊倾向,只带有一般的人道主义色彩。因此我们这里的人虽然也常翻翻,但大都不怎么看得起它。我在这份报上读到下面一段报道,心里不免有些惊愕。
在我国规模宏大、层楼雄峙之京城中,昨日盛传奇闻;上流社会有爱美食者N某,对鲍列尔大饭店及某俱乐部之腥酿肥厚似生厌心,乃赴游廊市场,该处展出一巨大鳄鱼,系新近运抵京师者,N某竟欲烹制鳄鱼为食。彼与鱼主人商妥售价后,立即着手将其吞噬(被吞者系鳄鱼,并非鱼主人,鱼主人乃一德国人,禀性温良柔顺,素以行事精细著称)——先执铅笔刀将活鳄鱼之嫩肉切割成片,随即以风扫落叶之势饱啖一顿。少顷,整尾鳄鱼即尽入此公之便便大腹中矣。N某事后又欲取獴为食,盖獴常随鳄鱼一同出没,故此公以为獴肉鲜美,恐与鳄鱼无异。此种新鲜食品素为海外爱美食者所熟知,吾侪从未视为异端,并对此事早有预见。英国爵士暨旅游者曾于埃及结伙追捕鳄鱼,佐以葱、芥、土豆,烹制后外观颇类牛排。法国人步雷赛之后尘,宁取鳄鱼爪置诸热灰中烤熟而食,此法与英国人大相径庭,尝受英人耻笑。吾侪似觉此两法皆可取。就我方而言,我强大之祖国兼蓄并包,急需该种新兴行业,故此事令人颇感欣慰。第一尾鳄鱼已为彼得堡爱美食者所享用,继此之后不出一年,预计入境之鳄鱼将以百数计。我俄罗斯何尝不可驯养鳄鱼?涅瓦河水恐对此类饶有奇趣之外国动物过于寒冷,然京中不乏大小水塘,京畿多有溪水湖泊。诸如巴尔戈罗沃或巴甫洛夫斯克,以及莫斯科之普列斯宁斯基蓄水池及萨马乔克,何以不可饲养鳄鱼?此物既可为我国考究饮食之爱美食者制成滋补之美味隹肴,亦可供徜徉于池边之美妇淑女取乐助兴,还可对儿童进行博物学之实物教育。鳄鱼皮可制作首饰匣、手提箱、烟盒、钱夹,估计以鳄鱼皮制作之俄国商品约达千种以上,可积成大量最为商人喜爱之龌龊钞票。吾侪展望,此项趣事必将反复论及,非止一次也。
我对此类事情虽然早有预感,但仍然为这种轻率失实的报道感到不安。我一时找不到别人交换意见,只好去跟坐在我对面的普罗霍尔·萨维奇攀谈,我发现他早就在望着我了,手里还拿着一份《呼声报》,好像正要递给我看。他一声不吭地从我手里接过《小报》,随即把《呼声报》递了过来,还用指甲在一篇文章上使劲划了道道,大概想引起我的注意。这位普罗霍尔·萨维奇是我们这里的怪人,怪得出奇: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光棍,跟这里的任何人都不来往,在办公室里几乎从不跟别人说话,对任何事情总有自己的一套见解,但在忍耐不住时也会向别人透露一二。他独自过活。我们几乎没有人去过他家。
我在《呼声报》上他划出的地方读到这么一段文章。
众所周知,吾人富有进步和人道精神,立志在这一点上与欧洲并驾齐驱。但我等虽已竭尽绵薄,我国报纸亦不遗余力,然我等仍远未臻于“成熟”,昨日游廊市场出现令人愤慨之事可为明证,我等对此事早有预言。某外籍资本家携鳄鱼一条前来首都,于游廊市场举行公展。我等当即表示欢迎,盖此乃我强大繁荣之祖国奇缺之有用新行业也。不料昨日午后四点钟,有一奇胖之人乘醉直趋该外籍商人处,购门票后,未及开言,即纵身跃入鳄鱼口中,鳄鱼情迫无奈,遂照吞无误,恐系出于保命本能,免遭噎死也。陌生人既入鱼腹,倒身便睡。此公对外籍人之嚎叫、家人之惊呼、诉诸警局之恫吓,均无动于衷。唯闻此公于鳄鱼腹中狂笑不止,声称拟用树枝痛笞众人(sic),鳄鱼本系哺乳动物,被迫吞此巨物,虽潸然泪下,亦属枉然,实堪怜恤。诚如谚语所云:“客人不请自来,比鞑靼人还坏。”此公厚颜无耻,竟不欲出。如此野蛮行径表明我等尚未成熟,于外籍人士前贻笑大方,令人无可辩解。我俄人粗犷豪放之天性于此显露无遗矣:试问,此不速之客目的安在?欲寻一温暖舒适之寓所乎?然京中巨厦华屋比比皆是,房间租金低廉,舒适惬意,经室内管道可用涅瓦河水,上下楼梯有煤气灯照明,并常有房主雇佣之阍人往来照应。至于此种虐待家畜现象,务请读者多予留意:外地鳄鱼一举消化此庞然大物,诚非易事,目前已僵卧不起,腹腔鼓胀如山,苦楚难耐,奄奄待毙。似此虐待家畜者,在欧洲早已解送法庭惩治矣。吾人拥有欧式电灯、欧式人行道及欧式建筑物,然时至今日,仍未摆脱我国根深蒂固之传统陋见。真可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