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焘和曾国藩两个,正在讲得十分上劲的时候,忽见曾贞干匆匆而入,见他在座,似露喜色。他便赶忙站起相迎道:“老世叔可是新从安庆来的。小侄在北京时候,听说老世叔和九世叔两位克复安庆之信,曾有一封贺禀发去,未知老世叔收到没有?”
曾贞干一面连连的答称收到收到,一面恭恭敬敬的向着曾国藩叫了一声大哥。
曾国藩含笑的应了一声,用手一扬,命贞干和郭嵩焘二人一同坐下。方始问道:“吾弟忽然来此,究为何事?”
曾贞干也笑着答道:“兄弟有件紧要事情,专诚来求大哥的。”
曾国藩微现一惊道:“什么事情?你快说来让我放心。”
曾贞干道:“兄弟自从克复安庆之后,方才知道有谋有勇的将士,委实难得。此次之事,若非九弟同去攻打安庆,单靠兄弟一个人,万万没有这个结果。现在九弟即日就要离皖,前去围攻金陵。兄弟特来求着大哥,可否去向刘仲良那儿,借他那位门人徐春荣给我一用。”
曾国藩听说尚未接腔,郭嵩焘却在一旁插嘴道:“老世叔所说的这位徐公,可是善卜文王卦的那位孝子么?”
曾贞干点头笑答道:“正是此人。筠仙何以知道?”郭嵩焘道:“这位徐公,北京城里的人众,因他是位孝子,又有谋略,大家替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做小徐庶。其实照小侄个人说来,此人胜于元直多多。若以羊叔子、郭汾阳比拟,差堪相似。”
曾国藩一直等到此时,方始接口对着曾贞干笑道:“现在人材难得,你知道要用人材,难道别人就不要用人材不成。从前为兄也想调他来到大营,以便研究易理,还是少荃再三阻止。说是仲良为人长厚,他们师生两个,又极投机,就是办到奏调,这位徐公,也未必能来,为兄方才打断此意。吾弟何以忽然想及此人?”
曾贞干听说,忽露很失望的样子道:“武昌克复,便是这位徐公和春霆二人之功居多。”
曾国藩不待曾贞干往下再说,忙将郭嵩焘一指道:“筠仙之才,何当逊于徐公。他这次本是来此,要想做番事业的。吾弟既需人材帮助,为兄请筠仙和你同去办事。”
曾贞干听了大喜道:“兄弟刚才进来的时候,一见筠仙在此,早已打算请他帮忙的。不过这位徐公,我还想借他一用。只要仲良肯卖交情,兄弟将他和筠仙一同请去,岂不是伏龙凤雏,都在一起了么。”
郭嵩焘忙不迭的谦逊道:“小侄怎能去和徐公相拟,这真正是以萤火比月光了。”
曾国藩急把他那一只没有纹路的手掌,向空一摇道:“筠仙不必太谦,你与这位徐公,确是各有所长。舍弟阅历尚浅,你去帮他一个忙,我也感激你的。”
郭嵩焘听得曾国藩如此说法,不好再事推辞,当下便与曾贞干随便说了几句。
曾贞干知道郭嵩焘是从北京出来的,也以两宫对于赞襄王大臣忽然正法之事相问。曾国藩便把郭嵩焘方才所讲之话,简单的述给曾贞干听了。曾贞干不待听完,已在大怪僧王误事。
郭嵩焘接口道:“僧王固然有些大言不惭,可是对于国家尚算能够尽力,不过才具不够,也难怪他。只有怡亲王和端华、肃顺三个,闹得更加不像。老世叔今天才到,自然还有几天耽搁,且让小侄闲一闲,慢慢地讲给老世叔听吧。”曾贞干摇首笑着道:“安庆虽算克复,可是外府州县,仍在贼手,所以我来求着我们大哥,要调那位徐公。现在我们大哥既请你这位老棣台前去帮忙,这是最好没有。以我之意,今天便得连夜动身回去。不过你这位老隶台,却是初到,自然要和我们大哥谈些离情积愫,我只好再在此地候你两天。后天一早,你得同我动身。此刻左右没事,快把京中之事,说给我听。”郭嵩焘道:“这话很长呢。”
曾国藩岔口道:“不问长短,快请讲吧。我因要听此事,连公事都没有去办。”
郭嵩焘听说,方才说道:“恭亲王为人,素来忠心。他虽奉了全权议和大臣之命,却要送走皇上离京后,始肯去向英使议和。谁知这样一来,自然又耽误了一两天。英使阿尔金,生恐巴夏礼遇害,竟把京城攻破,直扑宫庭。首先就把圆明园一火而焚之。
“在那洋人火烧圆明园的当口,咸丰皇上,才离大内未久。现在的西太后,那时还是一位妃子的资格。现今皇上,尚须哺侞。咸丰皇上,因为只有这点骨血,自然十分重视,平时只命东太后管理。所以东太后的銮驾,是和咸丰皇上一起走的。西太后稍后一点,只得坐了一辆破车,跟着前进。走到半路之上,她的坐车,实在不能再走。正在进退维谷的当口,忽见肃顺骑了一匹快马,也在追赶咸丰皇上的车驾。西太后一见了肃顺,慌忙把他唤住,要他替她设法换辆较能赶路的车子。“哪知那位肃顺,自恃咸丰皇上宠任,又在正值危急之秋,一时不甚检点说话,便气哄哄的用他手上马鞭子,向着西太后一指道:‘一个娘儿们,须得识趣。你现在得能坐了这辆破车子,还是靠着皇子的福气。你可知道留在京中的那班妃子,真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幸的直被那班洋鬼子奸死的很多。’肃顺说完这话,早又加上一鞭,如飞的向前去了。当时西太后瞧见肃顺对她那般无礼,自然记在心上。及到热河,咸丰皇上既愁和议难成,又急南方的乱事未靖,不久就得重病。所有朝政,全是怡亲王和端华肃顺三个作主。怡亲王原是一个傀儡,端华又自知才具不及肃顺,当时的政权,大家虽知躁于怡亲王、端华、肃顺三个之手,其实是都由肃顺一个人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