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正在谈那严磨生领他二子回家度岁的事情,陡见天上一片红光,不觉大吃一惊。徐春荣忙向天空一望,便对彭玉麟摇手道:“彭大人不必惊慌,此是上天垂象,太平天国不久当灭。”
曾国荃听了大喜道:“杏翁每言必验,如此说来,真正是朝廷的洪福了。”
徐春荣道:“国运未终,必能转危为安,国运已终,便无法想。”
曾国荃、彭玉麟两个一齐接口问道:“这末照杏翁的口气看来,清朝的气数,莫非也不长久了么?”
徐春荣道:“烧饼歌上,早已明言,将来自有分晓。”
曾国荃便对彭玉麟说道:“以后之事我们此刻那能管得许多,还是你把你的说话,快说下去吧。”
彭玉麟又接着说道:“当时那个雷细毛便摧福来、福得二子同走,及至走到鸳鸯岭的地方,雷细毛即对二子说道:‘我就在此地与你们两个分路,你们尽管大着胆子,守在此地,等候你们老子便了。’雷细毛一边在说,一边就把他那箩担里头的两个口袋,交与二子而去。
“谁知严磨生在那-上亭坐了许久,觉得痰疾稍愈,即从小路径回他的家去。到家之后,问明陈氏,始知二子没有到家,陈氏听说大惊。严磨生道:‘不必害怕,大概是雷细毛带了二子到他家中去了,等我明天一早去接。’陈氏当下也没甚么说话。
“第二天一早,严磨生便到雷细毛那里问信。及知二子已在鸳鸯岭地方相失,不及埋怨雷细毛,立即奔至鸳鸯岭找寻,毫没消息。又因鸳鸯岭地方,四面并没人家,严磨生坐等一会,正待奔回家去,报知陈氏。陈氏已经追踪而至,不等严磨生开口,便问二子何在。严磨生蹙眉的答道:‘姓雷的真正不是人,人家托他的事情,怎好这般大意。’“陈氏一听严磨生的口气,知道二子已经失散,当下便向严磨生哭骂道:‘你难道是个死人不成,我也知道他们不是你亲生的。这件事情,不知你安着什么心眼儿,现在我不管,只问你要人便了。’严磨生被骂,也没什么好辩,只好同着陈氏四处的敲锣找寻。找上几天,一点没有信息。
“一天忽然碰见上湾林的那个欧阳六毛,据欧阳六毛说,二十七的那天,他在鸳鸯岭的左近,曾经遇见两个孩子问路,他即指示二子的途径,后来便也不知二子所在。同时又有名叫汪同兴的,一向贩卖旧货为生,也说在二十七的那天,忽有二子在途啼哭,问知原因,说是腹中饥饿,他当时曾给二子各人半碗冷饭,后也不知二子何往。严磨生问他有人看见否。汪同兴说:‘有个名叫欧阳发仞的看见的。’“欧阳发仞也说:‘二十八的那天,曾听人说,陈公坂地方,似有两个孩尸,但不知道是谁?’“严磨生、陈氏两个,一闻此信,连忙边哭边奔的寻到陈公坂地方,果见二子一同死在那儿;福来的头上耳上,以及咽喉等处有伤,福得却伤在肾部,钱米两袋俱在,一样无失。陈公坂只离东门湖,二里多路,二子不知究为何人所害。
“当时陈氏一见二子之尸,自然哭得死去活来,严磨生劝之不听。陈氏复又听了不负责任的言,也有人说是欧阳发仞害的;也有人说是欧阳六毛谋害的。严磨生便将欧阳发仞、欧阳六毛二人,告到衙门。人证尚未传齐,同时叶佐恩的本家,又说严磨生有心要想吞没二子的故父之田,因将二子害死,大家又把严磨生控之于宫。此讼久久不决,本地人士,且将此事编作山歌,沿街传唱。”彭玉麟一口气说到此地,方才停下话头。曾国荃接口笑着道:“去年年底,可巧我到饶州有事,该案中的各方家属,因我常常能够平反冤狱,都到我的行辕伸诉,我便收下呈子,发交饶州府尽心审问,未据呈报。上个月我到南昌的时候,抚台以下,都到滕王阁前去接我。严磨生之妻陈氏,又到我的那儿呼冤,却被我的戈什哈斥去。陈氏一见无处伸冤,便向江中投下,我急命人救起,将她诉状,交给沈中丞办理。谁知南昌的官场,个个人对于此案,都有成见,无不说是此案的主犯,只有严磨生这人可疑。因为二子年幼,必无仇杀之人,若说图财害命,钱米二物,怎能不被劫去。当时还亏沈中丞,因为该案乃是我亲自拜托他的,即将案中人犯,提到省中,发交鄱阳县汪令讯断。汪令本有政声,下车之日,即在暗叹道:‘地方出了这种案件,竟使各位大宪因此躁心,我们做地方官的,很觉说不过去。’及至一连审了几堂,也是一无眉目。”徐春荣听到这里,猝然的问彭玉麟道:“彭大人,你老人家的心目中,对于此案的主犯,究竟疑心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