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在丧失了身份认同与精神归属的环境中体会到强烈的孤独感和漂泊感,恰逢此时他遇到了和她同样境地的陈太太,两人感同身受同病相怜。但当老朱得知这是晓生专门为他“摆弄设计”的与陈太太接触,他为了骨子里的尊严离家出走。老朱出走后在唐人街与流氓大打出手,警察的介入表明他所代表的东方文化与西方社会的冲突已经完全外化了,他用暴力打破的并不是西方社会秩序,而是东方传统文化所认为的平衡,这意味着父亲这一辈子修身处事的原则被颠覆了,他一句“炼神还虚还不容易啊”透露的是无尽的悲凉。 《推手》以三个角色为主进行叙事,中华传统文化的代表者父亲老朱;西方文化的代表者玛莎;以及生在中国却活在美国的困在两难处境中的朱晓生。这种奇妙的三角关系与文化相互制约并牵制着三方。三方冲突的根源是老朱与玛莎中西方文化行为的差异,玛莎积极寻找途径解决问题——换一个大房子,但这件事被朱晓生拒绝,在晓生固有的中华传统文化身份认同中,应该和父亲同居。而玛莎作为美国人,始终无法理解和父母同居的原因,在朱晓生看来,一边是固守的中华传统文化身份认同,另一边是玛莎开放的西方文化身份认同。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身份认同在同一空间内开始发酵,晓生在身份认同的过程中既汲取了其他文化充实自己,认识了自身,但又可能导致封闭狭隘的意识产生。 身份认同纠结的晓生决定把父亲送到老年公寓时,去找父亲聊天,但在枕头下突然看到了去世已久的母亲照片,父亲即刻抢过去。这是父权制文化下父亲对儿子对软压制,在中华传统文化中父母总是以自我牺牲的方式成全子女,以爱对名义对子女道德绑架施行软压制,迫使子女心生愧疚无力反抗。朱晓生的身份最纠葛的时刻,发生在警局的看守所内,当他驱车到警局接父亲回家,与父亲的真切交谈:“爸,你看,我在美国这么多年,拼命地读书、挣钱,在美国建立一个家庭,我希望有一天把您接来美国,让您过几年好日子。”此时朱晓生对自身身份认同的迷茫与困惑达到了一个顶点,他痛苦不堪,无论如何都无法同时做一个好丈夫与好儿子。这种中外文化的冲突导致的身份认同障碍让晓生最终选择了逃避,他选择了换到大房子,为父亲单独准备了一间卧室。 影片中的“推手”元素也贯穿始终,“推手”是太极拳的经典动作,是在演练如何闪避人们,展现出一种淡然平静的心态。推手是父亲老朱的心理期望,父亲想要在繁杂的世界里为心灵找到一片纯净的栖息之地。但是父亲期望的平和却始终无法实现,整日身处西方文化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传统家庭模式的消解,却无力阻挡。固守中方传统文化的父亲在文化冲突中最终也选择了逃避,搬到了中国城居住。在影片的最后,他遇到了同样搬出来住的陈太太,两个人在阳光下无奈怅望道“没事没事”。在自身传统的身份认同与西方文化怀疑和冲突之后,老人仍选择呆在西方,尽可能地躲避异文化并带着自己的传统文化坚守下去,这逃避并非媾和,更像是一种超越文化意义的包容。 三、从《喜宴》中看身份认同的无奈和妥协《喜宴》是一部极具国际视野的作品,荣获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将导演李安真正地推向了世界舞台。影片的故事发生在美国,事业有成的高伟同不断被父母催婚逼婚,面对父母的“烦扰”,伟同接受了同居的同性恋男友赛门的建议:与伟同的房客顾威威“假结婚”,结果假戏真做,威威怀孕,伟同不得不告诉高母真相,高母为了高父的身体,与伟同赛门威威三人一起对高父隐瞒,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略懂英文高父早已知道这一切。 《喜宴》全片以父母强烈的传宗接代的诉求为核心进行叙事,比如高父在看到画家威威时的第一印象就是“好,能生能养”,在之后的故事中,从假结婚时的繁文缛节“喂莲子汤”“婴儿踩床”,到尽管住进病房,但高父的注意力仍一直聚焦在延续香火上。影片中的高父是位退休军官,年轻时为了逃婚才离开家。儿子高伟同出生于台湾,长大后赴美留学,随后留在美国工作并有一位同性恋男友赛门。父亲的内心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认同,而伟同在美国生活十几年,自我的身份认同早进入了中西复杂交融时期,他既不能完全认同中国传统文化,又无法接受全部的西方文化。父母的突然出现更是硬生生把他从西方文化社会拉回本文化中,但他发现自己同性恋的身份早已不能适应本文化,他抗拒相亲、结婚生子传承后代。一方面他想要拥有自我做自己,一方面还要为人子尽孝道,伟同内心产生了文化身份认同的焦虑和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