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是真的傻了吗?她已托朋友问过医生,说最起码要到孩子两岁时,才能行比较可靠的检查。还得等。而这几个月的等待,是怎样一种折磨人的事呀!好在自己终于从团长的轭下,解放出来了。自己本来就不想当,单团让上,没想到,最后还把他也搭去了。这么好个人,说走,眨眼的工夫就咽了气。让她不敢回想的是,单团那条好,最后也被砸断成几截了。他脑袋被压扁后,捧起来已成半边空瓢。而那时,自己就正站在舞台中间。单团在台底下是承受着一百多人的压力呀!他和那三个孩子,又何尝不是自己直接压死的呢?还别说免了本来就不想当的二团长,就是把自己像她舅当年那样,五花大绑了游街示众,她觉得也是罪有应得的。单团的老不好。单团的女儿在给人家餐馆端盘子。单团一走,这一家人还有什么子可过呢?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是傻子,都让她这样夜揪心,那三个孩子,连做傻子的资格都没有了,父又该是怎样的钻心痛呢?她觉得自己就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她要没这点名气,没几万人挤来看戏,娃娃们就不会在台底下钻来钻去,又哪会有台塌人亡的恶事件发生呢?
忆秦娥那些天,几乎天天晚上都要做噩梦,每每梦见自己是被阎王招了去,严刑拷打,问这问那的。好几个晚上,她都被噩梦吓醒,浑冷汗涔涔,被娘抱在怀里半天,还惊难定。娘老问她,都做啥梦了,这样吓人?她直摇头,不想讲出来。娘就悄悄去了一个尼姑庵,求了符咒、香炉灰回来,把符咒用刀扎在门头、头,把香炉灰用蜂化了,她喝下去。结果,那天晚上,阎王小鬼不但没制伏,而且还比往常更加穷凶极恶地带人来了……
牛 头:你是忆秦娥吗?
忆秦娥:小人便是。
马 面:(对牛头一挥手)带走!
牛 头:哎,你支谁带走呢?
马 面:你呀!
牛 头:你清楚没清楚我们的关系?我是主角!
马 面:我们就是甲乙丙丁、牛头马面、套牙皂的平等关系。
牛 头:阎王爷总是唤牛头、马面,可从来没唤过马面、牛头的。排名很重要,你懂不懂?我排名在前,那我就是主角,你就是配角。我说马面,拿人了!
马 面:(极不愿地把忆秦娥掀了一掌)走!
忆秦娥: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牛 头:带到你该去的地方。
忆秦娥:求求你们,能让我跟我娘,还有我儿,再见上一面吗?
马 面:少啰唆,你以为你还是什么角儿?什么秦鸟皇后?什么二团的弼马温团长?在阎王爷眼里,都是个。爷要唤你三更去,哪能磨蹭到五更。走!(又掀了忆秦娥一掌)
〔忆秦娥一个踉跄,脚跟还未站稳,马面就把枷锁钉在了她上。
忆秦娥:(挣扎了一下)你们凭啥抓我?
〔牛头、马面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天摇地的。
牛 头:凭啥?阎王爷要抓谁,还需要凭啥?就凭阎王爷那张谁也不认的脸。
马 面:(怪笑着)漂亮也不认,阎王不好。
〔牛头、马面笑得快背过气去了。又是一阵推搡,就把她带走了。
〔先是风声,就像那晚河滩上飞沙走石般的狂风。突然又传来狐狸的哀鸣,比《狐仙劫》里狐狸家族衰落败走时的集哭号,显得更加凄惨悲凉。接着又是鬼声,比《游西湖》里的鬼慧娘,得更加怨凄切、肝肠寸断。
〔一个转场,忆秦娥终于被牛头、马面带到了曹地府。
〔忆秦娥是穿着李慧娘的那雪白服装被押来的。后飘起来的斗篷,让她像小似的被小鬼抓起来,再掼到地上时,有了一点不至于脸抢地、啃泥的着陆尊严。
〔马面抢先向阎王爷禀报,被牛头瞪向了一边。
牛 头:禀爷,忆秦娥带到!
阎 王:什么忆秦娥?
马 面:就是那个唱戏的。
阎 王:不是让你们带好几个唱戏的来吗?
牛 头:这是那个唱秦的。
马 面:唱京戏、昆曲儿的,唱川剧、越剧、豫剧的,还有唱梅戏、评戏、二人转的那几个,也都有小鬼儿去下单子了。
阎 王:还有那几个唱电视剧、唱电影、唱小品、唱相声、唱主持人的,都拿来了吗?
牛 头:禀爷,那不唱,演、说。
阎 王:管他是唱是演是说,只要是脸皮厚、好出名的,统统都给我拿来。
牛 头:爷的吩咐,应该都带到了。
阎 王:好。这个唱秦的,你刚说什么来着?
马 面:忆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