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就算正式住莲花庵了。
她与另外两个尼姑住在西厢房里。房子中间是堂屋。四间小房的门,开在堂屋的四个角上。靠面的两间已经住人了。她就住在靠面的一间房里。房很小,只有一张很窄的,还摆了一张供桌。从桌上点残了的香火看,这房间不久前也是住过人的。她想跟那两位尼姑说说话,可人家的门都虚掩着,里面毫无声息,她也就没好打扰。她关上门,慢慢捧读起了住持送给她的《皈依》。有好多字都不认得。不过她已习惯给包里迟早着米兰送的那本字典,凡有不认识的字,就拿出来查一查。这下有了更多的时间,她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查着,诵读着。诵着读着,就又想到了塌台的那一幕。她努力想回到经文中。可那一幕,总是十分强烈地,要把她一次又一次带回到凄惨的画面中。她最不能忘记的,是其中有一个可怜的亲,男人刚在黑煤窑里塌死,大女儿又在舞台下被砸扁。她怀里抱着的一个女婴,还不满月。让她感的是,剧团所有人,都为这个女人慷慨解囊了,有的几乎是倾其所有。她只恨那晚自己上带的钱太少,最后,是把结婚时买的戒指、项链,全都摘下来,在了那个女人的手心。她至今还能感觉到,那个女人的手心,是在发、发汗、发颤着的。那种颤抖,是直接从心脏深牵连抖出来的。她不知这个女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续丧失两位亲人,此时此刻,还能不能持住那两条瘦弱的大。而自己,在连续遭遇刘红兵出轨、带团演出塌台死人,尤其是在不断有人提醒,自己的儿子可能是傻子时,几乎崩溃得快要扶不起统了。
房里真静,小窗的外面,也静得只有轻微的山风,在打着庵堂檐角的风铃。虽然在西京,她也是喜欢一个人在家里独。可那种静,却缺了这里的清寒、清凉、清苦、清冷之气。她觉得她是需要有这么个地方,让自己真正静下来,努力不去想住持所说的山门以外的事。但愿这门,是真的能把一切痛苦、烦恼,都阻挡在庵堂之外。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此时会对佛门这样亲近。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说,佛门是能超度罪孽的。她觉得自己要赎的罪孽是太多太多了。那三个孩子,还有单团的死,都与她有直接关系。甚至自己就是压死他们的最后那“稻草”。还有儿子刘忆,难真的是傻子吗?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生出一个傻儿子来呢?但愿她的赎罪,能给死者的亲人带去福报;也能为自己的儿子,赎来常人的生命。她在一遍又一遍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住持说,念这部经文时,是不能中断的,一中断,就会前功尽弃。当查完生字后,她就能行云般地念下去了。念着念着,她感到自己是真的有点跳出三界外了。
也就在这时,死刘红兵又来了。
刘红兵是在她住庵七八天后找来的。先有人通禀到住持那儿,住持盘问了半天,才把忆秦娥去。住持她去时,又让刘红兵到一边等着。她问忆秦娥:“一个刘红兵的人,是不是你丈夫?”忆秦娥点了点头。住持说:“你有家有室有孩子的,不该置气,独自一人来山上享清静。”
“这个家……迟早是要散的。”忆秦娥无奈地说。
“那孩子呢?”住持问。
“我来,就是为孩子赎罪的。”
“有啥过不去的,非得离子散?”
忆秦娥想了想说:“缘分尽了。”
“不是一个缘分能了的事吧?那男人有愧于你?”
忆秦娥把头低下了。但她很快又抬起头来摇了摇。
住持微微一笑说:“佛说,宽恕别人,就是善待自己。你还是见见他吧,他来了。”
“不,我不见。师,您让他走吧!”
“这个人,我是没赶他走的。你还是自己去了断吧。”
她就跟刘红兵见面了。
在尼姑庵的院子里见,他给她跪在院子里。在外面的麦田见,他又给她跪在麦田里。忆秦娥睄见,无论是在院子里,还是麦田里,住持和那两个尼姑,都是在前后窗子的玻璃后边看着稀奇的。她是不想把事闹大,闹难看。尤其是在佛门地,人家本来就不想让她来,再有个男人跟出跟、要死要活的,实在令人难堪。无奈,她才把刘红兵带到自己小房里了。
狭小的空间,带来了一种距离的促感。刘红兵还以为是昔的夫关系,只要他讪皮搭脸地亲热一下,忆秦娥就能妥协退让。谁知今完全不比从前,他刚把双手伸出去,忆秦娥扬手一打,他就一个大倒退。要不是后的门框顶着,他都能仰坐下去。
“说,你来找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