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嘉禾生了个凤胎。
在跟随轻音乐团出去演出一年多后,楚嘉禾回来时,很快就生小孩儿了。并且是凤胎。男人是在海南认识的一个老板,也是西京人,已经在那里闯出了一片天地。楚嘉禾他们在一个天海滨浴场,驻扎着演出了半年多,跟老公认识不久就怀孕了。结婚,是在怀孕三个多月以后的事。
风了好些年的歌舞、模特儿表演,大概因来势太猛,炙手可热,而使举蜂拥而起。那阵儿,几乎无不歌,无不舞,无不见三点式,无不见模特儿,无不睹丽人行。自是鱼混杂,相互绞杀。终致一个行业呼啦啦起,也呼啦啦跌地衰落下来。省秦歌舞模特儿演出团成立时,已经是这个行业的抛物线顶点了。等他们乘上这趟疯狂的过山车出门时,其实已是哐哐当当的下趋势。虽然一年多,他们也挣了些钱。可这钱,是越挣越艰难。首先是团队太难管理。许多歌手模特儿,都是在社会上临时招聘的。一到外面,各种,就如同瘟疫一样,很快就摧毁了队伍的免疫系统。一拨一拨的人马,都四散而去,不是投奔了新的阵营,就是投入了新人的怀抱。而后援部队又跟不上。他们走时,尽管家里还留了几个专门培养模特儿的,可后边来的没有前边跑的快。到最后,质量也下降得有点惨不忍睹。连尺寸不够、短上长的也都递补了上去。演出团自然是缺乏了竞争力。最后是自己打败了自己,才溃不成军,从前线撤回来的。这一撤回来,也就跟戏曲队一样,卧在家里了。
出去见了大世面回来的人,还有些瞧不起在家里唱茶社戏的留守者。大家的穿戴、谈吐,也都很自然地分开了界线。一帮洋,一帮土。一帮说话时,偶尔还故意带着英语、韩语、语,装着港澳。一帮永远是秦,还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一说就撂下一个让人忍俊不的“包袱”。尤其是楚嘉禾,应该是这次出去收获最大的人了。她不仅收获了、婚姻、双胎;而且还收获了巨大的财富。虽然演出收入,还不够她大幅度提升了平后的化妆、服装费。可老公的房地产生意,老公的豪车、别墅,也都自然是自己的家业、家产了。她老公比她还小了两岁。第一次见她,就被她“人的大姐大气质”所折服。“人的大姐大气质”八个字,是老公亲口对她讲的。每每从大海中游泳归来,再在淡中沐浴一番,面对着硕大的穿衣镜,她对自己上的每一寸领土,都仍然是自我欣赏不已、赞叹有加的。大概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小学,她觉得自己的美貌都是没有输过人的。即使在宁州剧团的演员训练班里,大家对她美貌的评价,也是四个字:“鳌头独占”。没想到后来杀出个忆秦娥,竟然就把她“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了。到底是角漂亮,剧中人漂亮,还是本人漂亮呢?她也反复研究过,得出的结论是:演员一旦与角、人物结合在一起,那种美,就超越了自,超越了本真,而带着一种魔力与神了。忆秦娥就是这样被推到宁州、省秦“第一美人”椅上的。她之所以跟忆秦娥争,也许与上幼儿园时,就被一街两行的人,夸赞自己是“天下第一小美人”有关。这种声音听多了,自然是不习惯前边再有别人戳着。戳得远了无所谓。端直戳在自己前行的路当中,并且什么都是人家的好,她心里不免就有了诸多的怨恨与挤对。
这下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她忆秦娥无论哪个方面,都远远落在自己后边了。专员的儿子跟她离婚了,而自己刚刚才入主房地产大亨的东;忆秦娥生了个儿子还是傻子,而她生的是健健康康的双胎;忆秦娥为了生机,整天得四奔波,给人家死人唱“跪坟头”戏,在茶社里摇尾乞怜,等着老板施舍“搭红”;而她每天打打高尔夫,到海滨冲冲,到温泉泡泡澡,到品牌店看看衣物、鞋帽、包包,再到美容店做做面膜、指甲,就已是安排得满满当当,累得要死要活了。本来生小孩,是要放到海南的,可她嫌那边热。当然,更是为了让省秦那些看不起她演戏的人,尤其是忆秦娥,都好好看看,楚嘉禾现在是什么运势:连生娃都是“双蛋”了。其实双胎是提前从B超里,就已看得一清二楚的事。可她没有声张,没有广播。她得给省秦更一步制造一些突如其来,制造一些羡慕不已。
为演戏,为上主角,她在这里看了太多的白眼,受了太多的侮辱。直到最后,都没有一个人说她比忆秦娥唱得好,演得好。几乎每个角出来,背后都是一哇声地议论:连忆秦娥剪掉的脚指甲,楚嘉禾还都没学会呢。这下终于好了,唱戏这行彻底衰败了。她忆秦娥就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拽不回这“夕晚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