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提出一个问题,假如大不列颠现在的人口数目不变,土壤气候也不变,由于在生活方式上达到了可以想象的最完美的地步,由于伟大的改革以其万能的作用改变了人们的气质习性,这些人是否会更幸福呢?要断言并非如此,似乎显得荒谬可笑。只要这片土地能养活比现在还多的居民,他们在这样一个乌托邦里除了身体疾病(这在人类的灾难里还占不到一半)外就不会感到有什么别的坏事。所有别的弊端都来自我们自己或他人的罪恶,甚至我们的许多疾病灾祸也来自这种源泉。去掉道德上的罪恶,坏事也就没有了。但是,人们必须仔细地克服一切罪恶,如果只克服其中一部分,情况恐怕更糟糕。驱逐了坏的奢华而没有克服懒惰和对别人的漠不关心,那就只不过是消灭了这个国家里的勤劳,对人们的仁爱和慷慨大度一点也没有增益。因此还不如满足于这样的观点:在一个国家里,两个对立的恶可能比单单只有其中之一要好些,但是这绝不是说恶本身是好的。一个作家如果在一页上说道德品质是政治家为了公共利益而提出来的,在另外一页又说恶对社会有利,这并不能算前后非常矛盾。真正说来,这似乎只是在道德体系论说里用词上的矛盾,把一个一般说来有益于社会的事情说成是恶而已。
为了说明一个哲学上的问题,我想讲这些道理是必要的。这个问题在英国有许多争议,我把它叫做哲学的问题,而不叫做政治的问题。因为无论人类会获得怎样奇迹般的改造,比如他们能得到一切美德,摒弃一切罪恶,这总不是政治长官的事情。他只能做可能做到的事情,他不能靠美德来取代和治疗罪恶。他能做到的时常只是以毒攻毒,用一种恶来克服另一种恶,在这种场合他应做的只是选择对社会危害较轻的那一种恶。奢华如果过分就成为许多弊病之源,不过一般说来,它总还是比懒惰怠慢要好一点,而懒惰怠慢通常是比较顽固的,对个人和社会都有害。如果怠惰占了统治地位,一种毫无教养的生活方式在个人生活领域里普遍流行,社会就难以生存,也没有任何欢乐享受可言。在这种情况下,统治者想从臣民那里得到的贡献就寥寥无几,由于该国的生产只能满足劳动者生活的必需,也就不能给从事公务的人提供任何东西。
【心痕笔记】
在无限的欲望面前,人很容易失去幸福感,即使是亿万富翁,也很难用金钱来填满他的所有欲望。
要想得到真正的幸福,欲望就要有所节制。那些无法达成的名利之欲,只能徒增烦恼,又何来幸福?
好日子怎么过——池莉
都说穷日子难过,我不怀疑这种说法。我过过穷日子。在做知青的时候,常用盐水拌饭吃。那样的夜,非常非常漫长,饥饿年轻的胃,狼一般凶狠。
知青中的坏孩子说,谁和我去偷老乡的鸡?好孩子们不由自主,纷纷起立。最好的模范知青不起立,小声说:“我不去,我在家里烧开水吧。”坏孩子是真小人,好孩子是伪君子。很惭愧,我是留在家里烧过开水的。不过不是我要求烧开水,是大家认为我偷鸡的技术不够好。然而我还是惭愧,我因为自己技术不好而暗自庆幸自己从来没有偷过鸡。可是我还是吃了鸡的,可见我还是比较虚伪的。没有过穷日子的人真是不知道,穷而守志,那是太难了。肚子太饿,人就不是人了,是动物了,除了想吃,几乎不想别的。
好日子不好过,这是从前没有想到的。因为什么叫做好日子,很难界定。温饱不愁了,还有山珍海味呢?别人能够吃到,我不能够吃到,就不觉得自己的日子好。你有住房了,那边却竖起了别墅;公共汽车不拥挤了,大路上却跑过一辆辆私人的豪华轿车;你开始吃肉了,时尚标榜的却是吃野菜;你穿得整整齐齐了,流行的却是衣不遮体;你的工资高了,有人赚钱却是成百上千万。因此我们的耳朵里,听到的一片声音,都是说:他妈的,现在的日子真是难过!
好日子是难过得多。好日子弹性太大,信息太多,诱惑太多,个人的选择却比穷日子还要少,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而在穷日子里,发自内心的要求就是吃饱肚子。在贵州的偏远山区,在小凉山的深处,到处可以看到,大人和孩子,只要吃饱了,就会很安详地坐着晒太阳,甜蜜地打盹。万事不挂心,目光温和得如新生羊羔。穷日子固然难过,但容易满足。穷日子难过的是肚子,好日子难过的是心情。心情好不起来,吃了什么都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