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被《欢乐今宵》赏识,做起了采访、翻译,许冠文对于参演当中颇感兴趣的趣剧,就很犹豫。但一直给节目想段子,很被称道,到头来,台内的梁淑仪就以涨工资为由,哄他跟许冠杰合作节目《双星报喜》。 火了一把过后,因为原定演员护照问题,李翰祥想找他顶替出演《大军阀》,说是他长相鬼马,不如剃头试试。许冠文是不答应的,觉得自己好歹是个知识分子,而且那时还算斯文靓仔,还得邵逸夫上来劝说,头发还能长,但机不可失,再问老妈,也这么说,这才有了银幕首秀。 电影很成功,接着又有三部片约,但都是三级片,许冠文起初也不乐意,觉得一介书生,让人买票不是因为艺术,而是靠女人脱衣服,那还不如实实在在地去做龟公。 正巧,本来要捧许冠杰做当家小生的嘉禾,转投半路杀出的李小龙,许冠文于是找上他跟许冠英,成立许氏兄弟电影公司,跟嘉禾合作。 延续《双星报喜》模式,许冠文自编自导自演《鬼马双星》,加上之后的《半斤八两》《摩登保镖》等片,在1974年到1981年间,拿下香港年度票房冠军五次,打破华语电影票房记录三次,自己也成为香港首位金像影帝。 回看这段传奇,哪怕当事人也有忍俊不禁的时候。 这也很「喜剧」,即事态发展,本身是拧巴的:亟需摆脱被金钱束缚的日子,就不得不先曲线救国,半推半就甚至委曲求全之后,又反而别有洞天,最终成就对照当年思虑,显出了命运本身的玩笑。 当中考量,充满彼时在时代巨变下平民格外把不住方向的彷徨,一切都是瞬息万变的,充满计较跟争抢。看他的代表作,正正写遍了打工仔的苦困,而他又不吝扮演刻薄老板、老大、老千,很能找对时代症候与民众痛点。 很多台词放到今日,也是犀利的、贴切的。譬如《鬼马双星》里说,「勤力就能发财么?你应该去看看乡村的牛。发财的人像木偶一样坐着,什么也不用做。」逐利大势下屡屡一针见血,直到如今香港票房总冠军《毒舌律师》,依旧在说这病态社会的不公不义。 这人心所向,多为故事里人情味的发酵。等到1990年,日本媒体趁着《鸡同鸭讲》推出,把他奉为「人情喜剧王」。饱尝人情冷暖的许冠文自然十分眷恋人情二字,得以滋养,也得以释怀。 表达人情,则不一定需要用喜剧,所以有《一路顺风》《风再起时》,但不管是什么电影,许冠文之所以是许冠文,就一定是要有人情的牵动。他钟情喜剧,原因在此,而他在后期,试着继续跟新主创碰撞出新火花,也是冲着人情在另一块土壤上的发芽。 那么,从与草根角色、生活对应的草根经历出发,打造出香港那时独一无二的市井喜剧,到后来是在别人喜剧里插科打诨,或走不那么香港喜剧的风格,成就曾与香港扣得很紧而渐渐具有更多放射性的代表符号,许冠文这一路,欢笑在表,悲悯在内,人情当头,针砭在后。 可以说,最伟大的笑匠,往往是最悲凉的凡人,多了那层旁人不敢直面的落魄,更有娱乐大家过后的巨大疲惫乃至空虚。这样的人来演正剧,往往格外痛悲。 许冠文如此,吴孟达也是。周星驰是承接了喜剧天王的招牌,以无厘头招式开辟另一种以喜写悲的模式,而吴孟达在这段历程中,被喜剧黄金绿叶框定,直至离世前十几年,通过《人间·小团圆》《导火新闻线》等非喜剧中的表现,带来某种温良下更多一分的慈悲或疲沓。 后辈吴君如、郑中基这些同样靠喜剧被人赏识的演员,一旦走到正剧当中,也会有那种抹不掉的苍凉在,反而添色。特别是《金鸡》,可谓吴君如两种风格的交融与过渡,对照一出,多少也唱响了同类演员的境遇。 时代,或者说更易被分心的环境,未必能够再出一个许冠文,或者也不需要再出一个,那他与他们的淡出或转轨,则成了另一种「喜剧」,苦笑而不自怜的喜剧,更有当下港味,也更像你我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