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身体亲热,以后每次,就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了。
然而,越是一天天情深,傅寒离开的时间也越是一天天逼近。球球只觉得时间像把刀,架在脖子上,随时会落下来,把她和傅寒一分为二。她已经学会了品尝他身体的滋味,他带给她的滋味,还有,这些滋味延伸出来的另一些滋味。她每天不再是患得患失,相反,是精力充沛。她心里深藏着她和傅寒共同的秘密,把活干得比任何时候都卖力、出色。老板娘挑不出一丁点毛病。白天,球球见不到傅寒,因为他不来店里。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但是,他不来也好,免得她见到他,显露了心迹,被老板娘发现,事情就坏了。
挑不出球球的毛病,老板娘似乎烦躁不安。球球察觉了。老板娘不再和她亲近,她身上很“妈妈”的那种温馨又消失了。有好几次,老板娘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球球忙忙碌碌,迎来送往,尽量躲闪老板娘的眼睛。她总觉得,老板娘盯着她的后背,如芒刺,令她惶惶不安。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诚实一点,不该欺瞒老板娘,应该告诉老板娘,她和傅寒的关系。但是,她怕那样的话,傅寒一气之下,不理她了,老板娘一怒之下,把她解雇了。这两个结果都是她所惧怕的。想到这些,她又开始惴惴不安。她才发现她和傅寒的进一步发展,并没有真正地使她踏实与快乐。
傅寒要她记着他,为什么,不把这些刻在树上呢?只要树不被砍掉,就永远生长在那里了。给球球的这些启示,来自于枫林里的那一个晚上,她的手指摸到树皮上的纹路。她相信那是字,说不定,也是哪一对恋人,在相互要了对方的身体以后刻下来的誓言。球球为自己的想法兴奋了。
这天黄昏,只等店里一打烊,她就溜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把小刀,匆匆地经过胡同,穿过丁香街,钻进枫林里。
枫林里没有一个人。太阳斜穿过来,余辉落在地面,长一道,短一道,有的被树杆隔断了,桔色的光晕里,添一道笔直的树影。她在林里转了一会,找到了那棵树。她首先想看清树上刻了些什么。字迹显然有不了些年月,一笔一划,像伤口,只是树皮早已结痂,伤口痊愈,字体就像雕刻在石头上一样,永不磨灭。大约是随着树杆的成长,字体笔划随之放大,并不算特别清晰,但她还是辨认出来了。
树上面竖刻着两行字,第一行:“等你胸佩红花回家庄”,署名许文艺。第二行:等我回来迎娶小英莲。”署名看不清楚。时间是一九xx年三月四日。
像站在一块纪念碑面前,球球不由肃然起敬。这两行文字,让她想到“九九艳阳天”这首歌。那里面故事的结局,她不知道,现在,这棵树下,也有一个故事,也有一个她不知道的结局。不过,树上刻的这个故事过去了,早就有了结局,只是她不知道而已。但是前几天,这棵树下刚发生了一个故事,她不知道故事怎么发展,更不知道有个什么样的结局。他人的故事,和她自己的故事搅成一团,令她头痛。事情真复杂,为什么不能简单点呢?她拿起刀子,刀尖抵在那两行字的旁边。她一时想不出刻什么字。永远爱你?海枯石烂?肉麻,虚假。她自己嘲弄自己。后来又想了一阵,太阳矮下去,林子里暗了一层,她才拿起刀子,咬着牙,慢慢地刻下一句话:“永远不要忘记那几朵小红花。你的小傻瓜。一九八七年七月二十八日。”她自己念了一遍,念出声音来,然后一个人发笑。她给傅寒留出了一块地方。她等他刻上一句他最想说的话。
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跨进店门,球球心里发凉,不得不赶紧笑脸相迎。
你们好,请坐,请坐。球球一边说,一边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这两人又要干出什么横蛮无理的事情来。他们仍是各叫了一碗白粒丸,用勺子慢慢地吃。球球精神高度紧张,她怕他们故伎重演,砸碗拍桌子,那声响,声势,也会把她吓个半死。两个黑衣人埋头吃东西,既没东张西望,也没交头接耳,这一次,似乎是真正品尝白粒丸来了。球球看见老板娘身影儿一晃,进了弄堂,大约是怕两个黑衣人生事,回家喊傅寒去了。球球胆子壮了一些,略微放松了一下,挺起胸,若无其事地干该干的活。两个黑衣人吃到一半,只觉屋子里进来一大团阴影。高个黑衣抬头一看,认得来人,立即一脸好笑,说,是你呀,小蝶前些天说,这店的白粒丸好吃,我们就过来尝了!没想到遇到你。高个黑衣把程小蝶搬出来,似乎暗示什么。好吃就多吃一碗,算我请。这个店子,是我妈在操劳,你们多关照。傅寒心领神会,不卑不亢。黑衣人匆匆吃完了,掏钱结账,傅寒也不与他们争执,自是照收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