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显而易见,您是在编小说!”主人一边伸手扶我走下基座,一边大声说,“先生,您说得不对。这是米隆学派制作的一尊雕像,您只要看看它的手艺就会同意了。”
我一向恪守一条原则,不要去跟那些顽固的古物研究者较真较劲。因此,我装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低下了头,说道:
“这尊雕像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艺术杰作。”
这时,德·佩莱赫拉德先生突然惊叫了一声:
“啊,我的上帝呀,有人向我的雕像扔过石头,它又被人破坏了一处!”
他刚刚发现维纳斯的胸部有一道白色的划痕。我也看见在雕像的右手指头上还有一处类似的划痕,据我推测,这是石头扔过来时划破的,或者是石头撞击雕像时有一块碎片飞了出来,反弹到了雕像的手上。我把我昨夜亲眼所见到的雕像被侮,而侮辱者当时就遭到报应的事件,告诉了主人。他听了大笑不止,把那恶作剧的少年比喻为狄俄墨得斯,希望他像这个希腊英雄一样,目睹自己的同伴们都变成了白色的鸟儿。
午饭的铃声响了,打断了我们之间这场引经据典的谈话。像昨天一样,主人的盛情难却,我又一个人吃下了四个人的美食。接着,佃户们来了,德·佩莱赫拉德先生得接见他们。于是,他的儿子就领我去参观他从图卢兹买回来的一辆敞篷四轮马车,那是他送给自己未婚妻的礼物,不用说,我对这车赞不绝口。而后,我跟他走进了马厩,他足足用了半个钟头向我夸耀他的马,详述那些马的世系,一一列举它们在本省赛马会上所获得的奖项。最后,他话题一转,从一匹准备送给他未婚妻的灰色母马,又谈到了他的未婚妻。
“我们今天就可以见到她。”他说,“我不知道您是不是会觉得她漂亮。你们巴黎人,眼光总是很挑剔。但在我们这地方和佩皮尼昂,大家都觉得她很可爱。她的好处就在于她很有钱,她在佩拉德有一个姑妈,给她留下了一大笔财产。啊,我很快就会成为很幸福的有钱人啦。
一个青年男子对未婚妻的嫁妆比对她的美貌更为热衷更感兴趣,这使得我内心里大为反感。
“您对首饰珍宝很在行,”阿尔封斯先生继续说,“这是我明天要给她戴上的戒指,您觉得它怎么样?”
说着,他从小指的第一节上脱下一枚镶着钻石的大戒指,戒指制作成两手紧握着的形状。我觉得这是很有诗意的象征。戒指的做工很古老,但据我判断,为了把钻石镶嵌上去,戒指是经过加工的。戒指的内侧,刻有一行哥特体的字:“Sempr'abti”,意即: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戒指很漂亮,”我对主人家的少爷说,“但镶了这些钻石,反倒有失原来的风韵。”
“嗨!镶了钻石就更好看了。”他微笑着回应说,“上面的钻石值一千二百法郎。戒指是家母送给我的,是传家宝,年代很久远了……是骑士时代的珍品。我祖母戴过,而我祖母又是从她祖母那里继承下来的。天知道它是什么时代打造出来的。”
“按照巴黎的习惯,”我对他说,“结婚只送一枚普普通通的戒指。通常是用两种不同的金属制成的,例如黄金与白金。瞧,您这只手指上戴的戒指就很合适,而您的那一枚戒指,既镶了一些钻石,又有两手紧握的浮雕,显得有些笨重,戴上它就可能没法戴手套了。”
“噢!让我未来的夫人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了。我相信,她得到这枚戒指一定会很高兴。手指上戴着一千二百法郎,总是件美滋滋的事吧。至于我这枚普通的小戒指嘛,”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手指上朴素无华的那一只,继续说道,“这戒指是一个狂欢节的最后一天,一个女人在巴黎送给我的。啊,两年前,我在巴黎玩得可真痛快!那里才是纵情享受的地方!……”说完,他不胜眷恋地叹了口气。
这一天,大家都应该到普伊加里去,在女方家里吃晚饭。我们登上了四轮马车,驶向离伊尔城约六公里的新娘家的府邸。我作为新郎家的朋友被介绍给女方家庭并受到了欢迎。这顿晚饭与饭后的闲谈,我且略去不表,反正我很少开口。阿尔封斯坐在他未婚妻旁边,每隔一刻钟便凑到她耳边说几句话。而她呢,她很少抬起眼皮,每当未婚夫跟她说话时,她便羞得满面通红,不过,回答得却大方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