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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和惊蛰(4)

时间:2023-06-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乔洪涛 点击:


    挨近惊蛰的时候,雨停了,我穿上胶鞋,踏着泥泞,又去了一次南坡。我老是牵挂着刘三的那一炕秧苗,不知道苗儿钻出来后,长出了几个芽瓣了,新叶子生出来了没有。我过去的时候,刘三还撅着屁股在那里往炕底下的炉道里送柴火呢,柴火是去年风干的棉花柴。这几天下雨倒春寒,温度有些低,外面差不多在三四度,我过去掀开棚子门,一股潮气扑过来,把我的眼镜都遮雾了。里面热烘烘的,慢慢看清,上面刘三是撒了一层水的,每个纸筒里的种子已经钻出了泥土,弯弯曲曲地卧着脖子,好像豆芽菜一样。两个深绿的芽瓣,脱了一层皮,还没有完全舒展开来。但是,一眼望去,一大片同样喷薄的生命的色彩却震撼了我,那就是新生的生命,那就是汁液肥硕,蓬勃欲出的生命。一个两个感觉不出来,几千粒种子,几千棵伸展脖子的幼苗,真是壮观呀。我对刘三说,要是用相机拍个照片,就取名为“生命”,这个照片一定可以获奖的。刘三嘿嘿地笑起来,说,那你就拍吧,得了奖金咱们买酒喝。我说,下次我一定拿相机来,太美妙了。

    和刘三聊了半天,到田埂上走了一圈,我的胶鞋上全挂满了泥巴。我仿佛带了几十斤重的沙袋子在脚上,走路都趔趄了。我说,等泥巴干些,我就打算把那间草棚翻盖了,垒一间结结实实的泥屋子,冬暖夏凉,我也可以在这里住住,当个落脚点。刘三抽了一口烟,说,行。趁这些天活计还不多,我们赶快把你这屋子盖起来。我说,要不明天就动手?刘三摇摇头说,不急不急,垒房子脱泥坯必须得等到惊蛰之后,否则的话,泥坯还容易上冻,冻坏了就不结实了。过了惊蛰就没事了。我说,这么准?刘三笑笑,老辈子传下来的话,还有假?我说,那好,我准备好材料,找木匠物色根大梁,找几根檩条,到时候两天的工夫就把梁上了,房顶泥了苫了。刘三说,行,你先准备着,等一过惊蛰,咱们就把这房子盖起来。

    惊蛰这天,天气有些阴。我扛了把铁锨又去了南坡。中国古代将惊蛰分为三候:“一候桃始华;二候鸧鹒(黄鹂)鸣;三候鹰化为鸠。”描述已是桃花红、李花白,黄莺鸣叫、燕飞来的时节,大部分地区都已进入了春耕。这一天开始,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冬眠的昆虫。《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我知道,在我这一片不大的土地里,是蛰伏着许多生物的。泥土就是一个仓库,我不知道这些泥巴的颗粒有没有生命,我只知道,春来化冻,冬来凝结,我只知道,养料滋生,万木可以葳蕤。去年的时候,我的田里是有着两条红花蛇的。那是在夏天的早晨,我卷了裤脚,蹚着露水来田里锄草,我就看见了那两条红花蛇。它们正在交配,身子扭在一起,像一团麻花。我知道大自然造化有主,万物都有***。一条蛇,也是要追逐异性,取悦异性,交配异性的。或许它们交配的目的更直接,就是为了繁育后代,但是我想它们一定有其他事情无可比拟的交配的快感。我知道螳螂交配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雄螳螂把***插进雌螳螂的***内,那一定有一种幸福的极度的快感在流淌,否则它怎能忍受雌螳螂将其头咬掉的危险去交配呢?两条红花蛇,正在幸福着,我差点踩到了它们身上。我驻足绕道,即使是这样一个卑微的生命,我也没有理由剥夺它们的“性福”,没有理由剥夺它们繁殖后代的计划生育特权。人自己可以去追求爱情,感受青春的偾张和胴体缠绕带来的战栗,蛇也可以。这一定是两条相亲相爱的蛇。它让我想起十年前我青春的日子恋爱的美好季节,那种只有开花没有结果的爱情永将沉淀,那种***的萌动是最初生命的馈赠,人生应当收藏。我还知道,在这一块泥地里,蛰伏着许多只青蛙。前些日子我挖地的时候,就挖到过一只冬眠的青蛙,我真是亵渎了生命,打搅了它的美梦,我为此祈祷忏悔,重新为它挖了坑让它继续酣睡。那只青蛙,也许就是那只青蛙,让我在去年的多半年里,倾听了多少天籁?它鼓起了肚子不怕劳累为我歌唱,那呱呱的声音让我数次回到童年。我还知道,在我的这片田地里,在泥土深处,还住着一家田鼠。它虽然不用冬眠,但是整个冬天里,它和它的孩子们都蜷缩在泥土里,相偎取暖。我曾经偷偷在它的洞穴口为它们一家老小放过二斤黄豆,我怕这个漫长的冬天它们断粮。那一窝子小田鼠应该也长大了吧,它们的父亲老K是不是给它们讲了一个冬天的故事和童话?它们是不是也会提到我,这片土地的耕作者老乔?它们是用什么语调来评价我的?我很想知道它们对我的印象,我在它们心目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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