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当地有个说法:“左云贫,右玉富”,原因只是一个地方有煤而另一个地方没有。差别确实很明显,左云到处都破破烂烂的,是个落后了20年的县城,我们先到了左云,在那儿卖唱只挣了10块钱。在山西一路路过的尽是些又小又破的村镇,当地人根本没见过卖唱的。他们看我们衣服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却戴着眼镜,又野蛮又斯文,都很好奇。我们屡次被当成流动补胎的,或者卖鞋子、卖渔竿的货郎。跟他们解释卖唱,往往不如弹琴唱一个来得明白。
到右玉已经是下午五六点,天黑沉沉的,开始打雷。我们赶紧找了个小广场,拿乐器、接线、调音,迅速开始唱。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围过来看。远处有闪电了我们还是不肯停下,直到雨点落下来,才赶紧收拾东西跑到一个屋檐下避雨。一群无所事事的小孩从我们刚进县城就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这会儿也跟着躲雨。
我看到路上昏暗的路灯,灯光颜色几乎跟我老家的一模一样,我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像这群小孩一样到处游荡,直到我妈喊我回家吃饭。我们一起看雨,还把烟分给小孩子抽。
这天晚上为了给音箱充电,我们只能派一个人住进小旅馆。讨价还价失败,旅馆要收25块钱。但第二天结账的时候,老板娘好像认出我们是昨天卖唱的,多找了两块钱当作卖唱费。
离开右玉,我们在一个山里的小加油站停下,坐着休息。两个本地人在边上坐下跟我们聊天。突然,他俩站起身一左一右跑了。我们正诧异,一抬头看见前面山上下来一辆消防车从面前快速开过,正好压过一个大水坑,泥水“哗”地泼了我们一身。气得我们追车大骂。
7月13日,我们总算到了凤凰城镇。没进城我们就被震慑了。城门开在非常高大的一大圈城墙中央,很气派。
进去却是另一幅景象。整个镇上都看不到年轻人,只有老人和小孩。镇里有大槐树,老太婆包着头巾在树下蹲着抽烟。这里没有医院,没有学校,也没有修车铺子,只有一些新修的小房子,全都长得一样,方方矮矮地排列着,跟军营似的。这里是个地质灾害村民安置村,政府投了很多钱搞旅游,在山顶上新修了一座挺雄伟的佛家寺庙,我们去看,庙还没造好,上面狗屁都没有。从山顶俯瞰,下面广场的地上居然画着巨大的奥运五环。
傍晚,我们爬到寺庙顶,天边的火烧云特别好看。庙里的和尚开始撞钟念经,这大概是整个镇子唯一的声音了。晚上我们爬到城墙上睡觉。这个镇子到点断电,9点左右,全镇的灯一下都暗掉了。
三
出凤凰城镇不久,麦子哥来了。
和麦子哥认识,也是在那场魔岩三杰演唱会。那天我和汪浩碰了面,在上海体育馆大门口聊天。有个人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看着跟瘸子似的。他背了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包,穿着格瓦拉的T恤。这个人走过来指着汪浩的格瓦拉裤衩说:“你这裤子不错,能不能送给我,这样我就可以穿全套格瓦拉了。”汪浩很淡定地说,不行,因为我里面没穿内裤——他真的没穿。
这个人就是麦子哥。我们三个同岁,但麦子哥已经不上学了。这次,他晚我们几天从杭州出发,我们在准格尔旗会合。
出了准格尔旗,三轮上国道一连赶了四天路。连着100多公里路全在修,路过的都是运原料的大车。有的柏油路整段被挖得坑坑洞洞,黄乎乎的全是土。我们走着走着就开始下雨,裤子全都黑了。
这几天路过的村镇都很穷,水很稀缺。小日啊有一次找村民要水,人家只给了他半碗。在那种气候下人每天会出很多汗,当地人喝咸的砖茶,估计是为了补充盐分。
我们在路上看到了劫道的老头老太。老头摆了几个石块和树枝在路中央,老太婆搬个小板凳坐在那儿。每辆大车路过都得停下来交“过路费”,大车司机也不敢动他们,老老实实给个十几二十块,还得自己移开障碍。
三轮车的刹车一路都有问题,我们不得不在一个修车铺子停下修理。车子要换弹簧,还有两个零件需要加工,我们在铺子里等了几个小时,和修车的小伙子聊了起来。小伙子跟我们差不多大,马上就要结婚了,他在修车铺对面造了个难看的小房子当做新房。那是个刚建好的毛坯房,就像两个叠起来的纸盒,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水泥墙。小伙子说,我们晚上可以住在他的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