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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巢颂(11)

时间:2013-01-0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谌容 点击:

    那民警顾不上理睬大妈的关切,只抬头说:

    “快打‘120’!”

    打过“120”之后,他们中的领导把大妈叫过一边,非常客气地商量:

    “大妈,我们先把老人送医院。最好居委会能尽快通知他们家属或者单位。大妈,咱们居委会找到他的亲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片儿都掌握着呢!”大妈肯定地回答着,语气十分自豪,只差用手拍**了。

    “那太好了,大妈,那就麻烦您了,您先去办,这儿交给我们。”遇见这么热情的居委会大妈,“110”的民警们也放心了。

    “那可不行,我得瞧着,待会儿急救站来了,没准儿送医院,人送哪儿去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通知呀?”

    “没关系,大妈,一会儿我们通知您。”

    “我还是先等会儿吧!”

    说话间,急救站的大夫们已经到了。经过输氧,老人很快清醒过来。大夫初步诊断为腹部的问题,也不排除心脑血管的问题。急救站大夫建议立即送医院。当急救站的人把张仙北先生在担架上安置好后,民警向老人要了他亲人和单位的电话号码,并立即给他所在的学校打了电话。担架被抬了起来。老人高卧担架之上,在民警和大夫们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地拐弯儿抹角一层一层的慢慢往楼下抬去。这时,大妈追到担架旁,问张仙北要了房门钥匙。只见她急忙忙转身跑上楼,锁好房门,然后又跑下来把钥匙交给了老先生。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了,居委会大妈就是比民警们心细。此时,仰面躺在担架上的张仙北先生已经彻底清醒了,只是觉得右腹仍在疼痛。他想,肯定是这两天海鲜吃多了,报应啊!人家叫你多吃多吃你就多吃,这么大年纪的人,病从口入的道理都忘了,活该!到了医院你还不是任人宰割,受罪去吧你!一阵剧烈的疼痛,立刻改变了他的想法,他巴不得赶紧到医院止住疼。疼痛使得张仙北老先生晕晕乎乎的时空错了位,听见救护车刺耳的长鸣时,恍然觉得是当年的紧急警报,日本飞机要来了。他老人家就这么半死不活的被送进了医院。张仙北先生被诊断为胆囊结石和急性胆囊炎。他必须先消除胆囊的炎症,然后考虑胆结石是否需要开刀。

    九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两句老话张仙北先生不但烂熟于心,而且在他七十余年的人生经历中得以见证。突然的龙卷风;突然的大海啸;突然的全球变暖,老天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事儿多了,“不测”如同家常便饭,根本不足为奇。至于旦夕之间的祸福,作为人,他老人家也算是尝过了:旦夕之间他成了孤儿;旦夕之间他成了父亲;旦夕之间与亲人阴阳两隔;旦夕之间……张仙北自以为旦夕之间的祸福也经得多了,怎么也能处变不惊,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吧?没想到哇,他还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当祸事又在旦夕之间降临,他照样是心惊肉跳六神无主,把平日里的一腔傲气,一味嘴硬,万事不求人的准则,通通丢到了脑后。他服了,躺下了,看来这一刀是躲不过去了。也不知是生病的人太多,还是全中国的病人都跑到北京来治病,反正北京的医院里床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紧紧张张的。张仙北先生幸亏是急救站送来的,好歹立刻住进了病房。病房真小,只是满满的塞进了四张床加上四个小床头柜,除此之外,再也放不下别的什么了。张仙北就在进门的第一张床上。自从住进了病房,“张仙北”这个名字就消失了,他被称为“一床”!耳边传来的都是:“一床吃药!”“一床打针!”“一床留便!”到了这地步,张仙北也不敢再计较,暴脾气也没了,他倒还没忘了劝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比起当年头破血流时的没人理,你这就是在天堂,知足吧你!

    其实,张仙北先生还应该算是个明白人。他怎么能抱怨医院呢,他反反复复地就是抱怨自己老不争气。一想到如此兴师动众的被人送进医院,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特别是知道儿女都买了飞机票,马上就要来北京时,他更是十分的懊恼。他一直在猜,是谁通知他们的?医院?不太可能。因为他已经跟大夫讲了,开刀他自己可以签字。一定是学校方面通知的,大概是怕我死了他们不好交代!这点儿医学科学常识他们是应该有的,就算我是胆结石需要开刀,也不算大手术,也不至于闹出人命来,何必闹得这么鸡犬不宁?!病房里开着一盏小灯,只见老先生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一会儿想儿子刚从北京飞回深圳,又要从深圳飞回北京,飞来飞去的人家生意还做不做?还不是怪你这老头子折腾人!一会儿又想,外孙要考大学,女儿跑到北京她家里谁管?影响了外孙的前途谁负责?再亲不过隔辈亲,外孙可是他老人家的心尖子……护士进来查夜,发现老先生还没有睡着,就让他吃两片安眠药。张仙北从来没有吃安眠药的习惯,但是此时,护士已经一手举着半杯温水,一手拿着安眠药片,像幼儿园老师似的殷切地望着他了。张仙北先生觉得不好意思拒绝,就一闭眼吞了下去。他嘴上说谢谢,心里却颇不是滋味:到了医院还有什么人身的自由?还有什么人体的尊严?人老了,就剩下倒霉了……张仙北先生就在安眠药的帮助下,怀着满腹的牢骚进入了梦乡。清晨,他从梦中醒来。梦的什么全不记得了,睁开眼,只见张军和张小倩都站在床前。一双儿女关切怜悯的眼神,使张仙北突然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温情的目光。他侧身假装咳嗽,然后仰面躺在枕头上,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企图避开他们的眼睛。“爸,您觉得好点儿吗?”张小倩的声音透着那么不自然,好像感冒了。

    “唔,唔。”

    “爸,您没什么大病,片子医生看了,就是胆结石。”张军说起话来轻言细语的,完全没有平常那一副北京侃爷的潇洒劲儿了。“石头都满了,医生说了,不算大手术,打三个洞就行了,不怎么疼,好多人都把胆拿了……”张仙北听儿子翻来覆去地说了半天,无非是怕自己有顾虑。唉,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呀,轮到儿子来哄老子了。想了想,他就替儿子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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