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到哪儿去了?海蒂!"贝塔这回有点生气地大叫起来。
"在这儿呢。"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回答,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海蒂的影子。原来海蒂正坐在一个小丘的阴影里,那里长满了散发清香的空穗草,四周的空气中到处飘着好闻的草香。小海蒂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好的气味。她坐到花儿中间,把那清香一直吸进肺腑。
"快跟上来!"贝塔又喊,"你别从石头上掉下去呀,大叔可是这么嘱咐来着。"
"石头?哪儿有石头?"
海蒂问道,却仍旧一动不动。因为每有微风吹过,就有更加柔和的清香徐徐飘过来。
"在上面特别高的地方,还离得好远呢,快点走吧,那顶上有老鹰,还会叫呢。"
这句话起了作用,海蒂立刻跳起来,兜着满满一围裙花,跑到贝塔旁边。
"花摘够了吗?"贝塔带着海蒂继续向山上走时说,"要是总没完没了地摘,明天不就没有可摘的了吗?"
"呀,真的。"海蒂一听最后这句话心想:反正围裙里已经满满一兜,装不下更多,再说,要是把明天的也摘光了该多糟糕。于是海蒂和贝塔肩并肩地快步向上爬,羊群们也不再乱跑,比刚才乖多了。高处牧场青草的芬芳远远地就能闻到,所以羊儿们不愿再往岔路上绕了。
在高高的岩石脚下,是那片牧场,贝塔经常和羊群在那里度过中午的时光。那块岩石上开始还覆盖着草丛和灌木丛,可最后土地全部裸露出来,凹凸不平地兀然耸立。如果从牧场的另一侧看见岩石那张着大嘴的裂缝,就会觉得爷爷的提醒是不无道理的。
走到这儿,贝塔拿下口袋,把它小心地放在地上稍有点低洼的地方。他知道山上常有很大的风,要特别注意,以免重要的东西被刮下山去。放好后,他在晒得暖洋洋的牧场上躺成一个大字形。累坏了的贝塔要好好休息休息。
海蒂解下围裙,把包着花的围裙叠得规规矩矩,放到小坑里饭盒的旁边,在横躺着的贝塔身边坐下,向四面望去。
最下边山谷的平地充分沐浴着上午的阳光。远处连绵的雪峰耸立在湛蓝的天空下。
从左边高高耸立出一块与众不同的大岩石。上面到处是裸露的石块,样子像高塔,像锯齿。在天空的背景下它格外突出,仿佛在用威严的目光俯视着这里。
小海蒂坐在那儿不说话,向四周眺望——周围远近到处笼罩着深沉广大的宁静。只有微风静悄悄地掠过优美的蓝色吊钟草和闪耀着金色光泽的无名小花。于是,花儿们都把细长茎上圆圆的脸高兴地点来点去。
贝塔大概刚才忙来忙去太累,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而羊群到底是羊群,都跑到上面有草丛的地方去了。海蒂的心情从没像现在这么好过,她一边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柔和的花香,一边想:要是永远都这样该多好啊。
这样过了好长时间。海蒂久久地望着远处的群山。渐渐地,她觉得每一座山都有一张面孔,像老朋友一样亲切地看着自己。
这时,从她头顶传来尖利而沙哑的叫声,仰头一看,一只从未见过的大鸟,舒展着翅膀在空中一圈圈地盘旋。它划出一个圆,不停地绕来绕去,每经过海蒂头顶就发出高声的鸣叫。
"贝塔,贝塔,快起来!"海蒂大声喊。"快看,是老鹰!你看,你看!"
贝塔被叫醒,坐起身,和海蒂一起抬头看那只大鸟。老鹰渐渐飞上蓝天,终于向着灰色的岩石的方向远去消失了。
"它去哪儿啦?"海蒂一直屏住呼吸,目送老鹰,问道。
回答是"回窝去了。"
"它怎么住在那么高的地方呢?不过,也好,住那么高的地方!它为什么发出那样的叫声?"海蒂又继续问。
"它想那么叫呗。"贝塔说。
"我想爬到老鹰住的地方去看看。"海蒂提出。
"哇!"贝塔用力大叫,表示反对。
"山羊都上不去。再说,大叔不是说了别从岩石上掉下去的吗。"
说完,贝塔突然用力吹口哨并大声喊叫起来。可海蒂却一点儿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山羊们好像明白了,一个接一个跑下来,一只不缺地聚集在绿色的山坡上。有的继续吃着鲜美的青草,有的四处跑来跑去,还有的顶角玩来消磨时间。
海蒂跳起来,跑到羊群中去。这些小动物们互相间跑来跑去,一起玩耍着,这么愉快的情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海蒂从这只羊旁边走到那只羊旁边,马上就和每只羊成了好朋友。她仔细瞧瞧,山羊们长得都各不一样,每一只都有它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时贝塔把口袋拿来,从里面掏出装了午饭的四个小包,整整齐齐在地上摆成四个角。大的放到海蒂一边,小的放到自己一边。爷爷交给他这些时的情形,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然后,他拿出碗,从"天鹅"那儿挤出新鲜的羊奶,放到了四个角的中央。
做完这些,贝塔想把海蒂叫过来,可是,这比叫山羊还费劲。这也是因为,小海蒂正入神地看着她的新朋友们蹦跳玩耍,其他的事一点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不过,贝塔已经学会了怎么让她注意到自己,他用能震动上面岩石的声音大喊。于是,海蒂立刻就回来了,而且看见地上摆好了那么好吃的午饭,高兴得手舞足蹈。
"别跳来跳去了,都到中午了!"贝塔说。"来,坐下吃吧。"
海蒂坐下,问:"这奶是我的吗?"然后又兴奋地看了一遍摆得整整齐齐的四角形和正中央的碗。
"是啊!"贝塔回答说,"这边两个大的也是你的。喝完这些,我再从"天鹅"那儿给你挤一碗。然后我再喝。"
"你挤哪只羊的奶喝?"海蒂问。
"从我那只呗,那只带斑纹的。来,吃吧。"
贝塔又催她。于是海蒂先把奶喝光了。她把空碗往旁边一放,贝塔就站起身,给她端来了第二碗。海蒂撕下一片面包,打算就着奶吃。可剩下的面包就是比贝塔的大,而且,贝塔的小面包和菜马上就要吃光了。于是,海蒂把剩下的面包和一大块奶酪一起递给他,说:"这些给你,我的够多了。"
贝塔吃惊得说不出话,呆呆地瞪着海蒂。还从没有人对自己这么说,甚至给自己东西,所以他不敢相信海蒂是真心说的,有些犹豫。海蒂本来使劲地伸给他,贝塔却没接,于是海蒂干脆把东西往他膝盖上一放。贝塔这才相信她是真的想给他。他拿起海蒂送他的东西,带着感激之情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吃可以说是他自从开始放羊以来第一顿像样的午饭,这时就由海蒂看守着羊群。
"这些羊都叫什么名字,贝塔?"海蒂问道。要说羊的名字,贝塔可了如指掌。贝塔脑子需要记住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所以每只羊叫什么记得牢牢的。他不打奔儿地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并指点出是哪一只羊。海蒂专心致志地听着。不一会儿,她就能认出每一只羊叫什么名字了。每只山羊都有它们各自的特征,所以记住它们并不难,只是需要认真地观察,而小海蒂在这一点上很出色。
长着一对结实犄角的山羊名叫"土耳其大汉",它总想用角顶撞别的羊。大多数羊一见它靠近就躲开,不去理睬这蛮横的家伙。只有一个叫"阿特立"(一种鸟的名字)的勇敢、聪明的小羊不跑开,有时还主动一连四五次又快又狠地顶撞它,所以连"土耳其大汉"也不敢轻易去和这只小羊打架。总之,这个"阿特立"有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头上的角也格外尖利。
有一只小个子的,白色的羊,叫"小雪"。它总是像有什么难过的事儿要诉说似地叫,小海蒂经常到它身边,抱住它的头不住地安慰。这时,听到它那孩子般悲伤的叫声,海蒂又连忙跑过去,把手绕在小羊的脖子上,担心地问:"怎么了,小雪?为什么这么叫?"
小羊把身体靠近海蒂,好像放心了似地安静下来。这时贝塔还在狼吞虎咽,他断断续续地说:"是因为没有老羊了,老羊后天就要被卖到玛伊思菲尔特,再不能上阿鲁姆来了。"
"老羊是谁?"海蒂问。
"傻瓜,是小雪的娘呗。"
"那它奶奶呢?"
"它没奶奶。"
"它爷爷呢?"
"也没有爷爷。"
"噢,太可怜了,小雪儿,"海蒂怜爱地抱住小羊。"不过,以后可别再那么叫了啊,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你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小雪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把头靠到海蒂肩上,不再悲鸣了。
过了一会儿,贝塔吃完饭,又来到海蒂和羊群旁边。海蒂到底是海蒂,在贝塔过来之前,又做了许多新的观察。
在这群羊中最漂亮出众的要数"天鹅"和"小熊"了,它们俩看上去有点说不出的高贵,又总是两只在一起散步。特别是在碰上刚才说过的那个厚脸皮的"土耳其人"时,它们就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瞧不起人的样子来。
羊群又开始向着草丛往上走去。每只山羊走起来都有独特的姿态,有的不看路边有什么,只管轻快地向前跑;还有的慢悠悠地在路边贪吃嫩草;"土耳其人"往四处乱顶乱撞;"天鹅"和"小熊"文雅而轻盈地向上跑,一到上边就马上找好一片草巧妙地绕着圈细嚼慢咽起来。海蒂把手背到身后,目不转睛地望着羊儿们。
"贝塔,"海蒂冲又躺到草地上的贝塔说,"这些羊里最漂亮的要数'天鹅'和'小熊'了。"
"当然噗,"贝塔回答,"阿鲁姆大叔给它们又洗澡又刷毛,又喂盐给它们吃,还盖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漂亮的小屋给它们住嘛。"
突然,贝塔猛地跳起身,向羊群拼命追去。海蒂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不能呆站着,便跟了上去。
贝塔穿过羊群,朝着裸露险峻的石崖飞奔过去。冒冒失失的小羊跑到那儿的话,肯定会掉下去把腿摔断。刚才贝塔看见那只自负的"阿特立"往那边跑去。最后,贝塔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它。小羊眼看就要从悬崖边上滑倒掉下去。
贝塔正要抓住小羊的时候一下子摔倒了,可还是在摔倒的时候紧紧抓住了"阿特立"的一只腿。小羊正在愉快地散步,一下被人抓住腿,又吃惊又生气,一边咩咩大叫起来,一边不服气地用力想往前走。贝塔还没能站起来时,"阿特立"的脚差一点就从他手里挣脱,贝塔大声喊着让海蒂帮忙。
跟着跑到旁边的海蒂觉得很危险。她忙拔下几棵山羊爱吃的草伸到"阿特立"的鼻尖,一面说话哄它。
"过来,小阿特立,你得聪明点儿才行,你看,要是掉到那边去,就会把腿摔折的,那会很疼呢。"
小羊立刻站好,大口地吃起海蒂手里的草来,趁这功夫贝塔站起身,从海蒂的另一边一把抓住阿特立脖子上挂着小铃铛的绳套。这样,两个人总算把逃出来的小羊又带回了正乖乖吃草的同伴那儿。不过一回到安全的地方,贝塔就挥起鞭子想狠狠打"阿特立"一顿,小羊一看,害怕地向后退缩。海蒂瞧见,大叫起来。
"不许动!贝塔,不行,你不能打它,你没看它那么害怕吗?"
"就这样才行!"贝塔吼叫似地说,抬手要打小羊。海蒂扑上去抓住他胳膊,用颤抖的声音喊道:"我不让你打它!多疼啊,快放下鞭子!"
贝塔吃惊地瞪着命令自己的海蒂。可一见她那黑眼珠里似有泪光,一闪一闪的,于是不知不觉放下了拿着鞭子的手。
"那好,不打了,不过,你明天还得拿奶酪来才行噢。"贝塔让步说,还带上了一个让人吃惊的条件。
"全都给你。明天,还有以后每天都一样,我一点都不要,"海蒂答应他。"还有面包,也像今天一样给你一大块,可是那样的话就绝对绝对不许你再打阿特立,或者小雪和别的羊。"
"那要看我想不想打,"贝塔虽然这么说,还是等于同意了。然后他放下了那条恶狠狠的鞭子。于是"阿特立"高兴地跳了起来,跑回伙伴中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太阳在很远的群山中马上就要落下去。小海蒂又一次坐在地上,静静地望着沐浴在金色夕阳中的钓钟草和西丝花。每一株草都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连上边的大岩石都金灿灿地一闪一闪。
"贝塔!贝塔!起火了,起火了!山上全着火了。对面的雪峰、天空全燃着了。看!看那儿!那块高岩石那么红!还有,那些好看的雪,雪也着起来了!贝塔!快起来呀!哎呀,老鹰的家也起火了!哪,那儿的石头上!看,那些枞树!全都烧着了,全着了!"
"经常是这样的嘛,"贝塔继续悠闲地剥他鞭子上的皮。
"不是什么火灾。"
"那是什么?"海蒂喊,到处来回跑,看看这,望望那。不论哪个方向,都美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是什么啊?贝塔,那都是什么?"海蒂又叫起来。
"自然而然就成这样了嘛。"
"哎呀,那儿,快看"海蒂入迷地喊。"一下子变成了玫瑰色!瞧,那个积雪的、高高的、尖尖的山!它叫什么来着,贝塔?"
"山还有什么名字吗?"
"啊,真美!瞧,那些玫瑰色的雪!嘿,还有上边的岩石,长满那么多的玫瑰花!哎,慢慢变成灰色了。哎呀!哎呀!全不见了!完了,贝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