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出血,经值夜班的王集生大夫再次缝合,并嘱我第二天一早立即带妈到检查科
做一次CT检查,以便确认这次出血是否回流脑膜,引起颅内血肿之外,连出院前那
次例行的检查也没有做。更不要说每隔三天做一次这样的血相检查。
我深知在中国平民百姓做这样的检查目前还没有条件,可是出院前那次例行的
检查呢?哪怕仅仅是再做一次CT检查?
就算医师没有想到,我也应该主动提出啊,而我那时却不懂得应该提出这样的
要求。母亲去世后,我反复思考导致她去世的各种可能时才明白,本该做的,也许
能挽救她于万一的许多事,我们却没有做。现在我倒是懂得一些了,可是还有什么
用呢?
我甚至没有追究过Y大夫的责任。
追究为了什么?如果追究能挽回刀口缝合不好给母亲造成的损伤、能让母亲起
死回生的话,我当然穷追不舍,可我就是追究到天上,或是地下,母亲因这刀口缝
合不好造成的损伤也没法弥补、母亲的生命也无法追回了。就连这个惨痛的教训。
该记着的人也不一定记着,因为,它只是我的惨痛而已。
我不知Y大夫在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后,有什么想法?
大约十六号下午,我发现妈感冒了。
在病房里没有找到大夫,就请护士开了一张“感冒灵”的处方。
病房和药房的联系通常在上午进行,便自己拿了处方到前楼门诊部的药房去取,
这样可以马上拿到。
妈对这次感冒相当重视,服药认真、及时。
十月十七号,星期四。早上妈有些咳嗽,并带有少量白色泡沫的痰液。
小阿姨问她:“要不要吃药?”
她就说:“我想吃药。”没等我到医院,就让小阿姨去找大夫开了医治咳嗽的
处方。妈怕护士送药不及时,还让小阿姨到护士站察看药房欠褚寻创Ψ浇?┧屠矗?br> 果然如妈所料,药就在护士站的柜台上端端地放着,小阿姨及时取了回来。
那时她对生命还抱有很积极的态度。
我到医院以后,又让护士给妈开了一些治疗感冒的中成药处方。
这一天眼科大夫给妈复查了视力。
本来说好由我带她去复查,却不知怎么改动了时间,因为我还没有赶到医院,
只好由小阿姨带她去复查。复查很不成功,妈的视力与手术前相比,甚至没有多少
改善。
我不相信这个检查结果。
谁能像自己儿女那样耐心,在老人们已经无奈到最琐细的行为都需要他人辅助
才能完成的情况下?何况小阿姨也不懂得如何配合医生。
妈刚入院我带她做这项检查的时候,就是靠病人的眼睛随着医生指挥棍的滑动,
口述那指挥棍的位置来判断病人的视力、视野。眼见前面几个病人连这样的检查也
不曾接触的样子;或反应迟钝,所答非所问的走了过场。好在不过是视力检查,有
些出入问题不大。幸亏我的态度谦卑,并善解医生的意图,使妈配合得算是默契,
好歹把妈的视力查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天妈有点怪,她对自己视力恢复得好坏似乎兴趣全无,而前不久她还在希望
自己尽快恢复健康,就在早上,她还想尽快治好她的咳嗽。
不过她催我快去检查室,为她做过特护的护士正在那里,据妈说她可以根据这
次视力检查的结果,给妈配副合乎目前视力的眼镜。
如果真是这样,不比去眼镜店配眼镜方便多了?我兴冲冲地跑到前楼找到那位
护士。不知为什么,她和她当特护的时候相比态度大变。让我一下回想起妈入院那
天,她正巧在高干门诊值班,也是如此的淡漠。她问我:“这个检查和配眼镜有什
么关系?我们医院又不是眼镜店,怎么会给病人配眼镜!”妈是怎么听的?这可能
是妈的误会。以为一查视力就和配眼镜有关,便向人家提出这个要求,人家跟她说
不清楚,只好这样应对一番。能这样应对妈,而不是一个钉子给她碰回去,我难道
不该知足吗?我虽然空手而归,倒也没有多少沮丧,配眼镜的事情不急,出院以后
再配也行。
复查既然失败,我倒要自己试试妈的视力恢复到什么程度。回到病房,我让妈
先戴上她的眼镜,试着看看药盒上的字。她说看不见。
这个手术难道白做了不成?她手术后的当天,就能看清我一次又一次伸给她的
手指头,怎么现在反倒后退了?想了想才恍然明白,妈戴的还是我们从美国回来后
配的那副眼镜。
那时她的视力差得根本测不出度数了,我央告眼镜店的师傅,好歹给算个度数、
配一副。那副眼镜的度数自然深得不能再深。即使那样,妈戴上以后还是看不见什
么。现在视力恢复后再戴那副与视力不合的眼镜,当然不行。
我让妈戴上我的眼镜试试,妈不肯戴,说她的度数比我深,怎么能戴我的眼镜?
我说她的度数并不深,不过是因为瘤子压迫视力神经的缘故。
戴上我的眼镜以后,妈能认出“虫草鸡精”那个药盒上的“虫、草、鸡”三个
字了。她似乎高兴起来,不过她就是高兴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喜形于色,比如我。
晚上回家的时候妈提醒我:“家里还有盒‘痰咳净’明天你给我带来。”这难
道不是说,妈那时的意识还很清楚?
十月十八号,星期五。
遵妈的嘱咐,从家里带来她平时咳嗽常吃的“痰咳净”喂她吃下。
这一切还都历历在目。她坐在病房里的太师椅上,我站在她面前,用药盒里的
小勺喂她吃药之前还说:“您先屏住气,拿嘴唇把药抿进嘴里去,把药在嘴里含混
了再咽,小心药面呛了您。别咬小勺,不然药面粘了吐沫就粘在小勺上了。”
妈还是咬了一下小勺,把药弄湿了一点,还有点呛咳。记得我的心立时为她小
小的呛咳微微地紧了一下。
这盒“痰咳净”我还留着,特别是药盒里的小勺,上面还粘着被妈抿湿后又干
结的药面。
十月十九号,星期六。
妈这次感冒没拖多久,也没有服用什么特殊的药,不过就是“痰咳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