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海子写的诗稿已经集满一摞子,但他似乎不满足自己的这些稿子。
他把大弟弟送到了他的母校———高河中学,安置妥了一切事情之后,海子告诉弟弟:“等高考成绩出来后,我就联系北京的一些高校帮着录取。”
“一定要为父母争口气!”海子语重心长地道出了这句话。
大弟弟把哥哥送到汽车站,海子也将再赴北京。
海子在车站停顿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弟弟眼睛是否近视,弟弟说有一点儿。
海子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三十元钱递给大弟弟。
他告诉大弟弟,用十元钱去配副眼镜,剩下的二十元钱买些营养补品。学习固然很重要,但身体更是本钱,没有好的体魄,学习再好也不顶用。
车子来了,海子上了车,大弟弟依依不舍地向哥哥挥手致别。
他不会想到,这竟是同哥哥的最后一面!
九 遁
轰轰烈烈的爱情之后,最后恩特儿还是离开了海子的怀抱,海子再一次陷入失恋的巨痛之中。
二十五岁的海子,感情的道路走得好艰难!
回想感情之路,第一个女朋友蓝波湾令他难忘。
此时的蓝波湾已经去了大洋彼岸的美国。
闭上眼睛,蓝波湾便会凸现在海子的记忆里,他把自己比喻成《红楼梦》中凋零落魄的宝玉哥。
贾宝玉 太平洋上的贾宝玉
太平洋上:粮食用绳子捆好
贾宝玉坐在粮食上
美好而破碎的世界
坐在食物和酒上
美好而破碎的世界,你口含宝石
只有这些美好的少女,美好而破碎的世界,旧世界
只有茫茫太平洋上这些美好的少女
太平洋上粮食用绳子捆好
从山顶洞到贾宝玉用尽了多少火和雨
贾宝玉的结局是看破人间红尘,最后遁入空门,海子是否要遁入他理想的精神境地———太阳呢?
“请告诉四姐妹,这是绝望的麦子。”这是绝望的海子用生命做最铿锵有力的呐喊。
海子万分无奈。
随着《弑》创作的深入,海子的幻觉大大出现了问题,他头脑的容量超越了巨大的空间想像力,按照能量守恒定律,这部大诗的构制范围远不能被一些简单的汉字、词组以及平常的想像空间所容纳,而且海子的制作中心是“太阳”———本身的能量可以产生巨大的爆炸、迅速燃烧、形成耀眼的火球。时间和速度的比重与“太阳”的能量发生严重失差,这就导致他只能以一种敬畏者的身份出现在“太阳神”的面前。
他无地自容,深深陷入不平衡的非守恒定律中,这是可怕的事实。这完全是由他的《太阳》诗篇创作而引起的可怕的事实。
噩梦经常将他惊起,仅有的一点睡眠时间也被剥夺了。
他的听觉开始出现了问题,耳边经常有莫名其妙的声响出现,那种声音强烈、可怕地刺激着他的感官,以至于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都无法消除声响的出现。
更要命的是他头脑中出现了可怕的幻觉。一进房间,幻觉就变本加厉地折磨他,仿佛有恶魔在指使他做什么,海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
海子的大脑被“麻绳”捆绑得结结实实,一躺下床,硕大无比的“怪物”就把他压住,他不能呼吸,经常从梦中惊起。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着。
海子快要崩溃了。
他甚而怀疑有“异教徒”在控制他的意识。
这一切,都与他疯狂的诗歌创作有关,“太阳”的主导意念已经牢牢地控制了他的神经中枢。
1989年3月24日夜里,可怕的状况又一次出现。但被意念折磨透了的海子认为有人在控制他的思维。他认为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上帝要召他回天,他的大脑处于暂时性的“紊乱”状态,但并没有达到“疯狂”的临界值状态,他安排了自己的“死”。他写了封遗书:
一
今晚,我十分清醒地意识到:是××和××这两个道教巫徒使我耳朵里充满了幻听,大部分声音都是他俩的声音?熏他们大概在上个星期四那天就使我突然昏迷,弄开我的心眼,我的所谓“心眼通”和“天耳通”就是他们造成的。还是有关朋友告诉我,我也是这样感到的,他们想使我精神分裂,或自杀。今天晚上,他们对我幻听的折磨达到顶点。我的任何突然死亡或精神分裂或自杀,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一定要追究这两个人的刑事责任。
海 子 89.3.24
二
另外,我还提醒人们注意,今天晚上他们对我的幻听折磨表明,他们对我的言语威胁表明,和我有关的其他人员的精神分裂或任何死亡都肯定与他们有关。我的幻听到心声中大部分阴暗内容都是他们灌输的。
现在我的神智十分清醒。
海子 89.3.24 夜5点
二十五日夜里,同事被他的大叫声“我活着没意义了”吵醒。
同事以为海子出了什么事,迅快地从床上爬起来敲海子的门,问他出了什么事。海子面色苍白地说:“不好意思,惊扰您了,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海子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就郑重地向同事道了个歉。
同事听他这么一说,安慰他几句就走了。
海子再也睡不着了,他穿好衣裳。
近来“恶魔”的摧残,他的意志已经完全坍塌,他不能,也不想再这样被痛苦地折磨下去了。
海子实在太痛苦了。
如果这样痛苦地活下去,还不如到自己构建的另一个天堂———太阳中去。
只有结束人世间的生存了。
海子决定乘着天梯(铁道)去上帝(太阳)那儿去报到。
他接着昨天再次写起了遗书,他的死要让一部分人知晓。首先是他的家人。
三
爸爸、妈妈、弟弟:
如若我精神分裂、或自杀、或突然死亡,一定要找××××××××学院××报仇,但首先必须学好气功。
海 子 89.3.25
四
一禾兄:(骆一禾:诗人、《十月》杂志编辑)
我是被害而死,凶手是邪恶奸险的道教败类××,他把我逼到了精神边缘的边缘。我只有一死,诗稿在昌平的一木箱子中,如可能请帮助整理一些,《十月》2期的稿费可还一平兄,欠他的钱永远不能还清了,遗憾。
海 子 89.3
五
校领导:
从上个星期四以来,我的所有行为都是因暴徒××残暴地揭开我的心眼或耳神通引起的,然后,他和××又对我进行了一个多星期的听幻觉折磨,直到现在仍然愈演愈烈地进行,他们的预期目的,就是造成我的精神分裂、突然死亡或自杀,这一切后果,都必须由××或××负责。××:××××××××学院;××:现在武汉。其他有关人员的一切精神伤害或死亡都必须也由××和××负责
。
海 子 89.3.25
从这几封信可以看出,此时的诗人已经神经错乱,走火入魔了。这种精神崩溃,最终导致了诗人的死亡。
1989年3月26日,这天是海子的公历生日。一大早,海子穿着一件白衬衣、蓝裤子,肩挎一个军用书包来到中国政法大学老校区,在校园里来回溜了几圈,改乘汽车来到了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这是个寓意天地结合的地方。
他沿着“天梯”(铁道)向前走。
傍晚时分,他在铁轨的一处躺下,他要将他的已通“小周天”与下半身分离。
一列货车呼啸而来。
海子遁入太阳!
校方用电报通知了他远在安徽农村的父母亲。
几天后,痛不欲生的父母亲将他的骨灰盒从北京带回查湾村。
海子的灵魂永远留在了查湾村,这方生他养他的土地。
土地无声。
土地———无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