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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错觉(4)

时间:2014-06-24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姜丰 点击:

  后来我又缠着余重,问他拿我跟柳吉换换怎么样。余重说你这个人真无聊,就继续看他那万恶的电视,不再理我。我过去用身子挡住电视机,要挟说,你不告诉我我就让你看不成。他最后被我缠得没有办法就说:最多做个相好吧,讨来当老婆可是万万不行的。
  红颜知己喽。我说得有点酸溜溜。
  隔了一会儿,我又说:就算真讨到家,料你也是有本事请神没本事送神。就她,你侍候得了?
  好老婆呀,光你一个我都侍候不过来呢。余重说着啪地关掉电视机,转身把我抱到床上,充满激情地吻住我的嘴,急促得让我不得开口。

  我对章竹安这个人实在是知之甚少,但我根本无意多了解什么。
  我们打电话,通信,一道喝咖啡,在上海的每一个公园散步,从恐龙到外星人,从海湾战争到关贸总协定,从中国古代算命术到诺斯特拉达姆斯大预言,我们谈得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听和说很容易取得共鸣和默契,没有一个幽默或独具匠心的小花招、小圈套会如泥牛入海,这使我们的相处充满了妙不可言的兴致与快乐。
  这份意外的喜悦与快乐我是秘而不宣的。就像一个小孩子在荒野里发现了一个精彩的宝贝又无法搬回家,只好每天趁人不注意时偷偷跑去看看,想说又不肯说,痛苦而欢喜地在心里藏着一个小秘密。
  你是我的秘密。我对章竹安说。你对我也是个秘密,你什么都不对我说。你是我的谜。章竹安这么对我说。
  我和章竹安之间有个无言的默契:都不过问对方的私事。我们谈得那么多,谈得那么开心,但都是与己无关的话题,除了第一次在西餐馆吃饭时开玩笑,他说跟老婆吵架了,我说要逃婚之外,我们再也没提起过这类事情。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老婆,因为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住在酒店里,不像个有家累的男人。我从来不问他,甚至也不愿往这方面猜测。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既然我们均无婚姻嫁娶的意思,既然我们只是虚拟一个爱情游戏,一个不做坏事的、可长可短的爱情游戏。
  他带我去波特曼酒店。
  站在三十七层的房间窗前,他指着外面渺小的马路对我说:我们就是在波特曼的摩天大楼下撞了个满怀,当时你在看商城橱窗里的模特,头发被风吹到一边,有一缕儿高高地翘起来了。你恍恍惚惚地东张西望,走得磨磨蹭蹭拖泥带水,像一个逃学的小学生。
  我马上像上当受骗了一般地跳起来:这么说你看了我好久喽,你是故意撞的我喽。哇呀,不得了,还是一出活生生的《阴谋与爱情》!
  竹安抱住张牙舞爪的我,贴着我耳朵说:别叫了,傻孩子,故意和不故意又有什么分别?
  竹安就是有这个本事,他能让烦躁或焦虑的我很快安静下来,驯顺地依在他的怀里。他不急躁。他永远不紧不慢、有条不紊、从从容容,好像抚慰一个受了惊吓的狂乱的孩子。
  波特曼有古色古香的家具、厚厚的地毯、舒适的大床、纤尘不染的卫生间和落地长窗,只要拉上窗帘,就足以阻断所有的世事尘嚣,我喜欢这种与现实隔绝的、有几分失真的感觉,好像在生活之外凭空又多出一重生活,又好像厚重的幕布围起来的一出戏。
  我们关上房灯,拉开窗帘,让都市的万家灯火和满天的繁星一道,静静地流泻进来。我们泡好咖啡,搬了椅子坐在窗前。
  竹安说,你的脸看起来真像细腻光洁的瓷器,不,更像那种温润的玉。
  直到落月西沉,我们才张罗洗澡睡觉。
  我给你讲个笑话。他的眼波闪着一丝狡黠。
  是不是黄色的?我不要听。我捂起耳朵叫着。
  竹安不由分说地掰开我的手,握在手里,开始笑嘻嘻地讲:
  从前有一只大象,被一团绳子缠住了脚不得脱身,她正烦恼着,被一只路过的小老鼠撞见了。小老鼠有着尖利的牙齿。咬断绳子对他来说实在是举嘴之劳。但是,精明的小老鼠不愿白白出力气,就提了个条件,要大象答应跟他**,大象起初不肯,后来被他又缠又磨弄得没办法,只好同意了。于是,小老鼠替大象咬断了绳子,跳到大象身上同大象**。大象无奈地闭上眼睛,任凭小老鼠十分卖力地上躔下跳,也无动于衷。树上的猴子看见了这滑稽的一对儿,就拾了一块石头,恶作剧地扔下去。大象冷不防被石头正砸中了脑袋,不禁“哎哟”一声。小老鼠赶忙体贴地问:darling,是我弄痛了你吗?这个笑话的题目就叫—— 《人小志气大》。
  我听得笑弯了腰。那个讲笑话的人也笑得眯没了眼睛。多年以后,这个笑话还记忆犹新。我一直想把它在一篇小说中记录下来,以飨读者,也以此纪念那段温馨又伤感的爱情。
  竹安把我摆放在雪白的床上,替我盖好被单。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挤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像小时候被老师逼着做速算一样着急,越急脑袋越像一团浆糊,想不出一丁点儿清晰的对策。余重的影子在眼前忽悠忽悠地闪过来、闪过去。又好像在飘忽动摇,在各种念头之间摇摆,拿不定主意,如同站在一条心爱又昂贵的裙子前面,下不了掏钱买它的决心,却又不忍弃之离去。
  迷迷糊糊地感到口渴,身边的竹安起来去倒了杯凉开水,递给我。
  我惊异于竹安的那份安宁平静,蓦然感到自己的紧张慌乱真可笑。那确实是一个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夜晚,然而当真什么都没有发生。多年以后,我仍然忍不住要想:假如那天晚上是另外的一种情形,我还会这样满怀着温馨与感激地回忆起章竹安吗?
  我眼巴巴地望着竹安。
  竹安坐起来,俯身看着我说:快睡觉,你明天还要上班的。
  我闭了一会儿眼睛,又偷偷地睁开,他的目光还在,我便很安心地睡着了。

  在我来说,对余重说谎是很容易的事。我早已不把诚实看作一种美德。诚实有的时候不过是任性、一种不负责任的任性。我相信善意的隐瞒比说出全部的事实更好。而我和余重能够恋爱这么多年,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我们都已学会了在交谈时,巧妙地将原始材料加以剪裁。再像十八九岁时那么个海枯石烂的爱法,我们恐怕早就分道扬镳了。
  但是,和余重的同居生活却愈来愈使我烦恼,相应地,也愈来愈使他烦恼。
  你怎么好像一截木头?你到底怎么了?余重悲伤地发现他的千般柔情、万般抚爱都失去了功效。
  我在黑夜里睁大眼睛,目光直呆呆地看着余重,一阵阵悲从中来。我没法不想到竹安!竹安的眼睛,竹安的眉毛,竹安的音容笑貌,竹安的一举手、一投足。我睡在一个男人身边,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样的想我,我不知道他的身边是不是也睡着另外一个女人。我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眼泪无声地聚集在眼眶,打了一会儿转,再婆婆娑娑地纷纷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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