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条虫子竟然没有死,它在黑暗、曲折、肮脏的下水道里活下来,而且进行繁殖。
过了半年,无数的虫子纷纷爬出来……
一天,邻居闻到这户人家传出了臭味,报了警。警察破门而入,发现床上爬满了虫子,勾勒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我早早就坐在了电视前,等。
来了。
屏幕漆黑,久久没有一点声音,静得可怕。
渐渐地,漆黑的屏幕上有了一点点微弱的光亮,有一个东西一点点显现出来,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反正感觉好像是一团,有密麻麻的什么东西在蠕动……
接着,死了机一样的电视突然传出一声惊叫,那惊叫几乎超过了我调好的音量很多倍,我猝不提防,被吓得猛一哆嗦!
那是个女人的叫声,她好像跟我一样,一直在紧紧盯着屏幕上那蠕动的东西,她比我先看清楚了———
她声嘶力竭地叫道:“虫~~~~~~子~~~~~~”
接着,艺文就出现在烛光里,他阴着脸,低低地说:“有个人……”
这一次,他身后是两个窗子,两个漆黑的窗子。音效是风声,很大的风。那两个窗子被风吹得不停地摇晃。我怀疑,录制节目的时候,那窗子后一直有工作人员用鼓风机在吹。
现在是零点,我在看电视。
我不知道在这深深的黑夜里,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在看这个节目。也许,只有我一个……
窗外刮着风,电视里也在刮着风,我都有点分不清了。
我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窗外的风声就清晰起来。
我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大,电视机里的风声就把窗外真实的风声压下去了。
艺文讲着讲着,他身后的一个窗子被风刮开了。
艺文停止了讲述,他对着电视机前的观众低低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站起来,转身去关窗子……
这时候,一个瘦小的男人从舞台一侧的黑暗处慢慢显现出来,他像梦游一样轻轻走过来,把一杯白水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消失在舞台另一侧的黑暗中……
我感觉那个瘦小的男人很面熟,就努力地想:他是谁呢?
想着想着,我猛地打了个冷战。
一个作家在创作一个人物的时候,脑子里一定对这个人有一个模糊的想像,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我感到,这个人特别像我写《虫子》的时候想像的那条拟人化的虫子!
窗外的风更大了。
电视中的艺文还在慢腾腾地讲着。
我拿起电话,拨艺文家的电话。
老实讲,我有点惊惶。我现在急需和一个人说说话。
艺文接了电话。
“艺文,你没睡吧?”
“没有,我在看电视呢。你也在看吗?”
“我在看。”
“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你们最后还是把我那个创意采纳了。”
“哪个创意?”
“情节之外的情节。”
“没有啊。”
我愣了:“你起身关窗子的时候,我看见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啊。”
“你一定是看错了。”
风再一次鼓动我的窗子,“啪啪”山响,好像有多少灵异之物急切地要挤进窗子来,似乎那窗外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使它们惊恐不安。
“我没有看错!”我重重地说。
“我在录制现场,我还能不知道?而且,剪辑的时候我也看了片子,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没有。”
我说不出话了。
我肯定我看见了那个瘦小的人。
我肯定我不是因为困迷糊了,看花了眼。我是一个夜猫子,零点之前我从来没有睡过觉。
“你听着吗?”艺文在电话里问我。
“你的桌子上原来没有水杯,这一点没错吧?”
这次轮到他不说话了。
“你看见了吗?现在,你的桌子上有了一个水杯!”
我一边说一边看电视,可是,这时候,电视屏幕已经黑了,只听见艺文飘飘忽忽的声音:“别忘了在床头喷点杀虫剂。好了,睡吧……”
“已经完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他说。
我说:“明天,你到单位看看母带吧。”
“好吧。”
那一夜,我听着风声,一直没有睡着,我的脑海里总是闪现那个瘦小的身影。
第二天,我双眼猩红,又给艺文打手机。
“艺文,你看了吗?”
“我在路上,还没到单位呢。”
过了一会儿,我急不可待,又给他打电话。
“到了吗?”
“刚到大门口。一会儿我看完了给你打过去吧。”
“那好吧。”
我坐下来,等他电话。
太太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终于,拿起了那本《虫子》,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尚可写过一篇评论,他说:大白天,我在办公室里看完了《虫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好像看见那一万个印刷字变成了一万条虫子,正在齐刷刷地朝着我冷笑……
我看我自己写的恐怖小说很少害怕,只有看这篇不一样,每次都感到全身发冷……
它的身下长满了密麻麻的腿。
它的背上长满了密麻麻的腿。
它的眼睛里长满密麻麻的腿。
它的大脑里长满密麻麻的腿……
电话骤然响起来。
我哆嗦了一下,伸手接起来。
“是我,艺文。”
“你看了吗?”
“看了,根本没什么送水的人,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呢?”
“你要是不信,就来电视台看看,这母带铁证如山。”
放下电话,我又瞟了一眼那本《虫子》。
封面上是我,我睁着四只惊恐的眼睛,看着这个梦魇一般的世界……
我又拿起了电话,拨号。
我给一个女性朋友打电话,问她:“昨晚,你看没看我的电视恐怖小说?”
“看了,看到一半就吓得把电视关了。”
我又给另一个男性朋友打电话。
“昨晚你看没看我的电视恐怖小说?”
“看了。没劲,你的故事只能吓吓小女生。”
我抓紧了电话:“那个播讲者关窗子的时候,你看没看见有一个人给他送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