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更迭陌生的城镇 风尘扑扑的眼总有 莫名的一段空白,不敢去着色。象余音已了的歌;象读过最后一页的书;象等着不来的人。 一九九七年一月二日 西安 去的是西安郊外的一所小学,住在土坯盖的老师宿舍,在教室后面,矮矮的一排。 屋角倚着一个摇摇欲散的木床。墙上,一根腰粗的树干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屋顶。木板门上灰棉的布帘子,糊在玻璃窗上,隔着门外没有暖意的冬日。 一天三顿,在学校食堂吃,没的选择。只一样吃的,面条,没的选择。 做饭的大嫂,在跟床一半大的黑锅里,从盆里一把把地捞着看不清颜色,小拇指一样粗细,略扁一点的面条,扔进沸腾的锅里,用长长的木勺子活弄两圈,便用筷子捞了上来,锅沿边,摆着一溜磕破了边的碗,一筷子面条,一勺子卤,清汤的面,转眼就浑浊满碗。 老师排着队,一碗碗的来取。然后,端到屋外,顺着屋墙,蹲了一溜,低着头,各吃各的,不说话。 操场上,黄黄的尘土在跳着皮绳的女学生的布鞋间弥漫。 二零一四年十一月七日 西安 下了这车,上那车。一天只顾着赶路,没顾上吃东西。 到了西安,站前若大的城门楼子,遮着天日,压得喘不上气来,像个纨绔子弟,炫富地露着沉甸甸的钱袋子。 顾不得长恨歌里的华清池,阿房宫里的阿房女,离得老远,闻着味就奔着回门。 钟鼓楼隔着一条街,斑兰的影子肩挨着肩,淋着暮色,看着落日。一条细细长长的青石巷藏着米家的羊肉泡馍。被岁月浸了深色的两层楼阁,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里幽静的伫立,几枝长长的枝叶,探进半掩着的窗棱,躲着喧喧闹闹的街市。 店门口的门楣上钉着尺长的钩子,以为是老早年用来栓马的,正琢摩着,站在店门外的石磨旁,甩着汗珠子,摔着一团面的伙计,猛的把面甩向那钩子,面团随之拉长,一头准准地挂在钩子上,一头仍捏在伙计的手里,伙计伸了伸丈长的面,右手抓着的面又丢向门楣上的钩子,左手抓住在空中划出弧形的弯处,反反复复了几回,一团盆大的面,变成了丝丝缕缕的面条。象筝上的弦,在伙计的手里,在树枝的影中,轻吟着。 兰瓷花边的海碗,蚕豆粒大小的碎馍,铺到碗沿,一勺白花花,冒着热气的羊汤洒在上面,俏生的碎馍变的柔顺,藏在三,四片掌心大的羊肉旁,馋馋的吸着白汁的汤味。娇小转眼成丰盈。几朵葱绿伏在汤间,几瓣蒜白突在汤间,挡着要淌出碗外的色味。 满碗来,空碗走。 天暗了下来,稀稀落落的雨,也随着夜色,凉着脸。懒得从包里拿伞,凭着感觉,朝前走着,这么晚的雨夜,那座雁塔会是怎样。 走了很久,望了许久,才辨出暗暗的雁塔嵌在灰暗的天空里。沿着丈高的院墙外的甬道,仰着头,看着在遥远的大唐,从遥远的西方一步一步取经的和尚,建的那座塔,在夜雨中清晰着。夜净得没有杂色,塔静得没有杂音。 偶尔的一对打着伞,相拥着,轻笑着,在世俗间,从身边过。 低下头,甩了甩一脸的雨水,再抬起时,雁塔亮了,雨夜亮了。塔檐上的铃铛在闪,树枝上的雨珠在闪。脚下青石上的雨水映着塔影,一步一个水痕,一步一个塔影。 夜晴了。 雨夜来,夜雨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