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榕树斜斜的遮着小巷的入口,枝根盘绕,分不清那是根,那是枝。数不清的黄褐色枯枝,瀑布般垂向地面,枝上冒着数不清的翠绿叶子,缠着青灰色的树干,挤出地面灰白色的根恣意的四处探着,抓着。 小巷里星样的灯,在遮着天的树冠枝叶间躲着。贴着墙边走了进去,脚底磕磕碰碰,身前又是一株榕,只是腰身略细了些,懒懒的挨着墙边,突起的树根,弓着,伸着,拽着前一株。巷内,或左,或左,或直,或斜,一株一株,枝枝连着,根根缠着,挡着巷外浓妆艳抹的夜色。 一株榕树长满一条小巷。 屋檐下,门板上,几盏灯挂在三坊七巷的清夜里。昏黄的灯光从半掩的门板探出,与夜色耳语着。 推开门,夜退在身后。一个女人坐在面案前,抬头看了一眼他,用没粘着面的手腕,擦了一下鼻尖,没吱声,又低下头,捏弄着手里圆圆,白白的面,手背上的纤毛在灯光下丝丝纤立着。 他靠边坐下,抬头看着贴在墙上的食谱,又低头看着她手里弄的活计。 腕上没带什么,白白一截。 一条白底浅兰碎花的饰巾,和长及腰间的辫子编在一起,黑底白碎点的发结,扎着发梢。黑色细长的发夹别在耳后,带在发间,发夹上串满米粒大的珠子,象里屋蒸屉上的一串水珠。鹅黄的毛衣,鹅蛋大的针眼,能看到里面衫衣的样。白色的衫领,露着肩头,水绿的胸带一半藏着,一半露着。青粉色的九分裤,裹不住瘦瘦的腰,灰底白带的凉鞋,穿着没着袜秀气的脚,脚趾十朵深红的花,在面案下挣抢着绽开。淡红色的一截绳,在脚腕间缠了二圈,系了一个结,红红的指尖上沿,一弧透明的指甲,象刚发的芽,指下面,半弧白白的指肚,随着手里揉着的面,一下一下的翘着。 低下头,用漏勺在热气腾腾的汤锅里,涮着白若雪,细若丝的米线,一股米香在她指间,在他鼻间绕着。探着腰又抓了几叶青菜在勺里,耳两边的发乱了,落下来,脸几乎都藏在发间,只露出一线,脸越发的白净。一手翠绿,一手雪白,她在水雾中。 抬起头,把在汤锅里只打了个滚,就熟软了的米线倒进白瓷的碗里,头微微的侧扬,左边的发飘到耳后,露出一侧的脸,唇无饰,薄薄,微弯,舌尖不吃力的露出一点,晶莹就粘了满唇。 又低了头,发又遮着脸,一扬一遮间,面案上的空碗己晶莹满碗了。 汤上浮着葱色,面上压着腰花,碗沿两叶青菜,捞化丝丝条条,在汤中漂荡,早己不安份的食指,再也由不得他控制,怕再不动手,轻若雪的面会化在汤色里。象窗外一巷的榕枝,随着秋色消落。 放下碗,正碰上她抬头看他的眼, “还好?” 她看着他的眼色,闽语浓得象刚入口的汤味, “还好。” 他看着她的唇色,软得象刚入口的捞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