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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4)

时间:2010-01-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周德东 点击:

  一个白班保安跑了过来,他问清了情况,立即协助年轻女人寻找那失踪的老头……

  终于没有找到。

  偷一个痴呆老头有什么用?我想多半是他自己走失了。

  可怕的是,大约一个月后,那年轻女人的儿子也失踪了!

  当时我和太太领着红灯正坐在湖畔看喷泉,那女人急急地奔跑过来,她的眼里燃着火,发疯地奔向了我儿子,终于发现不对,就嘶哑地问我和太太:“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孩子?”

  我摇了摇头,她立即跑过去了。她背后的裙带掉了下来,长长的拖在地上。她跑,那裙带就在她身后跳舞。

  “她儿子不见了!”太太惊恐地说,同时她下意识地把红灯搂紧了。

  接着一群红帽子跑过来,风忙火急地跑过去。大家都在搜寻……

  我的眼前浮现出保安j和那孩子说话的情景,他用手抚摸着那孩子的脸蛋……
 
 
六 哭
 
  半夜里,又刮风了。

  我睡不着,等待那哭声。它像早晨公鸡打鸣一样准,果然又响起来。这次更真切,就飘忽在我家窗外。

  我是男人,大人,了不起的人,我应该走出去。可是,了不起的人全身像棉花一样软,站不起来了。

  床边是一个落地灯,我把它当支柱,扶着它站起来,又把插销拔掉,端着它,朝外走。

  兵器不论长短,那是说会武的人。

  我避开了很多弯路,径直出门向地下室走去。

  我像醉了酒一般,觉得这世界轻飘飘的,玄乎乎的,不再确实。我像端枪一样端着那杆落地灯,顺着那条长长的坡道,头重脚轻地走下去。

  接近地下室的时候,我已经确认那是一个大人在哭,只不过他伪装成了孩子的声音!

  我马上猜想到是他,那个和我结仇的人。

  王爷花园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护卫。现在,他值班。半夜的时候,保安部头目经常查岗,假如他不在j号楼附近走动,那就会挨骂。

  保安的制度很严格,那头目对房主客客气气,对保安却十分凶狠。

  一次,我看见他们进行半军事化训练,一个保安出了错,被那头目用皮带抽……

  天很热,制服很薄,我听见那皮带打在皮肉上,就像打在装粮食的麻袋上,声音是这样的:“噗!噗!噗!”

  那个出错的保安,果然和饱满的麻袋一样肥硕,他挨打的表情也和麻袋一样。

  其他保安像逃票的观众,张大嘴巴看,一动不敢动。

  当时我感觉那头目的神态更像一个痞子……

  保安j为什么哭?我想,他不敢睡觉,他是报复睡觉的人。

  或者,他想家了。

  他头顶上的房间是家,有窗子。从窗子看出去,有圆圆的月亮,有彩色的星星,还有绿茸茸的柳树梢。

  下面的房子不是家,没窗子,有潮气,有死气。他坐在黑暗的一角,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冷得直哆嗦。

  他有家,他的家在远方(我们当然不知道在哪儿,也许警察都查不出来)。可是,那个家比这个地下室好不了多少。

  在他头顶上睡觉的人身旁有香片,有加湿器,有酥软的女人,有好梦。那梦里有圆满的月亮,彩色的星星,绿茸茸的柳树梢。

  而他的身边只有积水,气味难闻,还有几辆生冷的自行车。

  当我要迈进地下室的时候,那声音好像又不在里面了———突然,我听见有人在低低地问:“谁!”

  那声音不在地下室里,而是在我背后。

  我回头一看,是保安j !他竟然出现在入口处,他和我的中间是长长的坡道。他很高,我很低,他的影子长长地爬过来。他挡着我出去的路。

  大风吹着他的制服,抖抖的。

  “我。”我被抄了后路,沮丧地说。

  接着,我一步步朝人间爬去。我不知道我的落地灯是不是该对准他。

  “又是你?”

  “我听见有人哭。”

  “我也听见了。那可能是猫。”

  “不,不是猫。”

  他迎着我站在入口处,没有让开的意思。“是猫。”他硬邦邦地说。

  我仔细辨别他的口音。

  这么多年我四处漂泊,对口音很敏感。谁一说话,我就知道他是哪里人。口音除了地域之分,还有行业之分。有一个艺人,她已经是满口地道的歌星口音,但是,她跟我一张嘴,我就说:“前些年,我去齐齐哈尔卖过刀子。”她问:“齐齐哈尔是什么地方?”我说:“你老家呀。”

  但是,我怎么也辨别不出这个保安j是哪里人。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简直跟广播员一样。

  每个人都有他的母语,广播员在生活中说话也不是广播员。而这个人把他的母语打扫得一干二净,就像拔掉了身体上所有的汗毛,一根都不剩。

  我的汗毛竖起来。我妥协了:“可能是猫。”

  我走到了他的跟前,我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了。我在想,假如他的脸突然流血,我就用落地灯砸他……可是,他让开了。

  我从他面前走过去。他说:“睡吧。我一宿都在你家窗下转悠,别怕,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回到家,我听见有小孩大声地哭。

  这次是儿子。

  我来到他的房间,轻轻拍他一会儿,他又睡了。

  我这时悟到,哭声细和小,不一定就是小孩,其实小孩哭起来很率直,不遗余力,巴不得别人听见。而那莫名其妙的哭声实际上是在遮遮掩掩。声音细和小,那是压制的结果。     
 
 
七 二十米
 
  这天,我在家里电脑上敲稿子。

  太太去拍片了。她是《瑞丽家居》杂志的主编。我像爱蚊子一样爱她。

  红灯在窗外踢足球。

  他和我一样不喜欢足球。但是,他跟我一样喜欢这个动作———狠狠地踢,比如踢别人的肚子。

  可总是没有人让我们踢肚子。实在没什么可踢,儿子就只好踢足球了。

  他的玩具可以开一家小型玩具店了,可是他不稀罕。

  我听见他在窗外狠狠踢足球的声音:“噗!噗!噗!……”那声音很像皮带抽打保安的肉。

  我在给庄子网写专栏(说出来你别笑啊,那专栏叫“名人视点”)。“名人”在电脑上写道:有两种人最好时时刻刻都在你的视野里,否则就很危险———一个是你的敌人,一个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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