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怪的婴儿终于被他从这个家里消除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他反而更加忐忑不安,感到极其恐惧和孤独。
这个房子里好像悬挂着一双鬼祟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今夜很黑。
他突然想到:王涓在卧室里吗?
她当然在。在这个城市里,她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没有同事,她不在家里能去哪里呢?
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意识越来越模糊……
隐隐地,他听见了一个细弱的声音:“爸爸。”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小小的婴儿站在地中央,模模糊糊地望着他。他见张清兆睁开了眼睛,就转身朝外走了。
张清兆慢腾腾地坐起来,下了地,像木偶一样跟着他走出去。
接下来的情节和以前一模一样——他跟着这个婴儿走过一条条街道,最后来到鬼气森森的王家十字。
路口空荡荡的,夜风吹起地上的草屑,还有两三片黄色的冥钱。
婴儿停下来,转身盯住他,突然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清兆傻傻地站着。他已经把这个婴儿的话背得滚瓜烂熟,他注意到,今天变了,多了一个“再”字。
下面的话就更不一样了,婴儿说:“但是,我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你会被吓死——你想听吗?”
天上骤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婴儿,他穿着一套绿底红花的新衣服!张清兆这才想起来——这个婴儿现在已经被埋在了五十里外的深土里!
电光一闪即逝,婴儿在黑暗中“嗬嗬嗬”地怪笑起来。
张清兆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刚刚下过雨,路太滑,他“扑通”一声摔倒了,右胳膊肘火辣辣地疼。他惊惶地回过头,看见王家十字一片漆黑,根本不见那个婴儿的影子。
他爬起来,继续跑……
这一次,他竟然成功地跑回了家。
他的夏利车就停放在楼下,像一具死尸,黑洞洞的车窗里好像是地狱。
地狱里好像有一个影子在晃动。
车门锁得死死的,谁在车里?
他告诫自己,不要怕,这是在做梦,赶快跑上楼,赶快离开这辆车,既然是做梦,一会儿从车里走出一具骷髅也是可能的。
他“噔噔噔”地上了楼,打开门,冲进去。
这一次,他没有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而是直接跑进了卧室。
进了卧室后,他惊呆了:床上空空如也,根本不见王涓的影子!
他又对自己说:别怕,别怕,这是在做梦。躺下来,闭上眼,闭上眼……
张清兆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他立即想起来:昨天,他把那个婴儿掐死了,这不是做梦,这是铁一样的现实。
他接着往后想:他把那个死婴拉到了农村,埋在了农村那片树林里,然后回到家,悄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在梦中,他又看见了那个婴儿,并且跟着他去了王家十字,之后,他跑回来,躺在了卧室里……
他猛地感到了不对头!——他发现自己真的躺在卧室里!
这是昨晚梦里发生的事情啊。
他一下坐起身,朝旁边看了看。
王涓不在!
他的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就是说,昨夜他是一个人在这个房子里过的夜,而且就躺在那个婴儿活着时一直躺着的床上!
那么,王涓去哪儿了?
这时,他感到右胳膊肘一拱一拱地疼。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没有脱衣服。他把右胳膊肘扭过来,看见上面都是泥。撸开袖子,肘部有一块明显的血印,那是摔倒之后蹭的……
他猛然意识到了又一个事实——他梦游!
夜里,他真的去了王家十字!那个他最害怕的地方!
而且,这绝不是第一次了,他曾经三番五次在深夜里跑到王家十字去,再惊惶地狂奔回来……
这里面有一个最恐怖的问题:他是跟谁去的?
门锁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张清兆立即走出了卧室。
王涓回来了。
“王涓,你去哪儿了?”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王涓打了个哈欠,说:“我在李姐家睡的。我不知道你回不回来,一个人不敢住在这个房子里……”
昨天,张清兆抱着死婴下楼时,曾经在楼梯上见过李姐。
他敏感地问:“你告诉她咱家孩子……不在了?”
“告诉了。”
张清兆的心一下就提起来。
“李姐说,她有个偏方,专门治中风的,只是她不知道咱家孩子有这种病。”
张清兆稍微镇定了一些:“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停了停,王涓问:“埋了?”
“埋了。”
“埋在哪儿了?”
“巴望村西头,大约三里路吧,一片树林子里。”
“那地方你能记住吧?”
“能记住。”
“他连个墓碑都没有,我担心时间长了,那坟包平了,就找不到了。”
“你放心吧。有标志,一棵杨树,很高的。”
张清兆想结束这个话题,就说:“我出去买点油条和豆浆吧。”
王涓说:“我什么都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张清兆一边说一边朝外走。
到了门口,他突然回过身来,说:“王涓,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半夜的时候,你有没有见我一个人走出去过?”
王涓愣了一下,说:“没有哇。怎么了?”
“啊,没什么。”
天还阴着。
收音机说,今天还有雨,中雨。
实际上,蒙蒙细雨现在已经开始飘洒了,张清兆打开了雨刮器。
他离开家的时候,换了一件衣服。
王涓特意嘱咐他:“今天你早点回来啊。”
他说:“天不黑我就回来。”
现在,他七上八下的心放下了大部分。
王涓这一关已经过了。
邻居们的关似乎也过了。
还有谁?
还有巴望村的人。
张清兆现在生活在城里,跟他们没什么来往,如果再把父母接到城里来,那么他甚至可以永远不再和他们见面……这个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