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葛朝窗外看了看。其实,这时候已经是“明天"了。
小毫说:“张葛,我还是觉得饿,你给我炒点肝吧。"
张葛说:“不行。"
“我真的很饿。我特别想吃肝,求求你。"
张葛叹口气,妥协了,他走到厨房给她吵了很少一点肝,端过来。
她接过,狼吞虎咽。
吃完了,她警觉地看着张葛,突然问:“张葛,你说,我现在这种情况算是人还是鬼?"
张葛愣了一下,说:“别胡说,当然是人了。"
小毫似乎有点委屈,眼泪又流下来,抽抽搭搭地说:“可是,我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有问题——我已经死了呀!"
“明天我们到医院看看去,医生一定能从科学角度把你的情况解释清楚。"
小毫点了点头,不哭了。她说:“张葛,我还饿。"
“你真的不能再吃了。"
“你怎么总不让我吃东西呢?"
“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你的肚子里早就没食了,你的胃已经萎缩。现在你一下吃多了,会把胃撑坏的,尤其是硬食。你要循序渐进,一点点增加食物。"
接着,张葛给小毫和自己都擦了些冻伤药,搂着她躺下了。
这个小区的供暖系统很不错,他们听见暖气“滋滋"地响。小毫的脸色似乎一点点恢复过来了,渐渐红润。她说,她全身的肌肉都疼,尤其是脑袋,疼得就像钉进了钉子一样。
蜡眼看就燃尽了。
张葛起床想再点一根。
“你干什么?"
“再点一根蜡。"
“睡觉你点蜡干什么?"
“我……"
“你……怕我?"
“不是。"
“那就别点了,睡吧。"
“好吧,我们睡。"
那根蜡终于灭了,房间里伸手不见指。
张葛不敢睡,他一直听着小毫的鼻息。
小毫很快就睡着了,她在张葛的怀里,似乎睡得很安静。张葛看不见她的脸。
张葛一夜没合眼,直到东方发白,小毫那张脸一点点显现在他的视线里。
日子
小毫的父母和张葛的父母都在同一个小镇,离城里有40公里。第二天,四个老人还有张葛的妹妹都来了。
他们见张葛和小毫没什么事,心中的石头都落了地。
张葛把他们安顿好,就领小毫去医院了。
医生听了张葛的讲述,感到很惊讶,他说:“看来,当时她只是冻僵了,假死。"
然后,这个医生为小毫做了各种检查。
张葛发现,随着化验结果一项项出来,这个医生越来越沉默。他还不时地窥视小毫的眼睛。
小毫也好像蒙在鼓里,她揣摩着医生的神情,越来越不安。
“到底怎么了?"张葛问。
那个医生三心二意地说:“没什么,她很正常。"
小毫在冰天雪地里奔走了两天两夜,至少会达到四度冻伤,可是她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呢?张葛越想越感到蹊跷。
“不管医学理论还是临床实践,她的复活都是没有可能的。我只能说,她是一个奇迹……"
在那个医生的门诊室里,张葛看见有几个护士站在门外,好奇地朝里看。这件奇事一定是在医院里传开了,她们专门跑来看热闹的。
小毫也感觉到了这些人的来意,她很不自在地低下头去。
门口的护士越来越多,而且很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不停地出出进进,眼睛不停地向他和小毫瞟过来,好像他们是两个怪物。
小毫拉了拉张葛的衣袖,小声说:“咱们走吧。"
“还没开药呢,走什么?"张葛说。
小毫看了看门口那些护士,欲言又止。
张葛突然很生气,朝着门口大声喊:“我们是患者,又不是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年长的护士左右看看另外的护士,声调不高地说:“这个人怎么了?有毛病呀?"
“你才有毛病!"张葛说。
小毫都快哭了,她说:“张葛,你今天怎么了!"
那个医生站起来,走过去,跟那几个护士说了几句什么,她们这才走了,年长的护士一直指点着张葛不满地说着什么。
到药房取了药,张葛借口上厕所,又回到了那个医生的门诊室,他急匆匆地问那个医生:“我的女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那个医生惊惶地朝张葛的身后看了看,张嘴似乎要对张葛吐露什么秘密,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张葛回头看去,从门缝看见了小毫的眼睛,她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表情木然。
那个医生把脸转向窗外,小声说:“哪天你再来找我……"
“您怎么称呼?"
“我姓方。"
张葛凝视了那个医生片刻,说:“谢谢你。"然后走出门。
小毫在门口低低地问他:“你回来干什么?"
张葛有点慌乱,说:“我还不太清楚那药的用法,回来问问。"
小毫又问:“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
“医生不是说了吗?你很好。"
小毫还是不相信的样子,又问:“是不是我活不久了?"
“医生没说什么,你放心吧。"张葛挽起她的胳膊就走。出了医院的门,小毫被太阳刺得眯起了眼睛。
此时的张葛心乱如麻。
这一天中午过得热热闹闹。张葛的父母很会烹调,他们做了很丰盛的午餐,为两个孩子压惊。
张葛和小毫的房子小,住不下,四位老人和张葛的妹妹当天就坐最晚的客车离开了。
这天夜里,张葛睡到半夜突然醒了,他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伸手一摸,小毫不见了。他想,她可能去卫生间了。可是,等了半天,不见她回来。他的心里有点怕,壮着胆起了床,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灯没有亮。
张葛敲了敲,死寂无声。
他扭了扭把手,里面锁着。
“小毫。"他喊道。
没有回应。
“小毫。"
还是没有回应。
“小毫!"
有人在黑暗中拍了拍他的肩,他猛地回过头,见小毫站在他的身后,她的脸逆着月光,模模糊糊。
“你去哪里了?"张葛故作平静地问。
“我饿了,去厨房吃了几口肝。"
次日,张葛照常上班了,继续围着厂长转。
小毫仍然在广告公司做出纳。
其实,张葛始终都没有彻底排除对小毫的怀疑。她的心脏停摆长达十几个小时,这谁都解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