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我忙拦下她。
“我是晨星报记者那多,耽误你一会儿。”我把名片递给她。
“有什么事吗?”
“三个月前我采访过一个病人,叫程根,那时候我在病房里见过你,你做过他的护理工作吧。”
“啊,程根!”她张大了嘴,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是啊,我知道他后来被儿子害死了,而且还……唉。”我叹息着摇了摇头。
“真的是太惨了,绝症都熬过来了,死在儿子的手里,内脏还被人掏得空空的,唉呀。”
我和何夕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内脏被掏空了?惊讶归惊讶,可不能愣着。
“关于他内脏被掏空这件事……”我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想着说辞:“知道的人也不多,这个,警方也还没完全搞清楚,你……”
“我不是去做过笔录了吗,我知道的都说了啊。”护士睁大了眼。
“当然,我也看过那份笔录。”我已经想好该说什么,压低声音:“有关领导对这件事很重视,指示我们报社把这件事写成内参送上去,因为我采访过程根,所以就让我写这篇内部稿件。警方的笔录对我写稿而言,太单薄了,所以需要对你做一次采访,让你重新把知道的详细说一遍,希望你能配合。”
“哦,可是我现在要上班。”护士说。
“当然不会占用你上班时间。”我笑了:“中午,在这里附近找个地方,请你吃顿便餐。”
拿到了这个叫杜琴的小姑娘的手机号码,我冲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打了个响指。一切搞定。
“你反应挺快啊。”何夕说。
“呵呵。”
“真是不可信的男人。”
我的笑容僵住,看了看何夕,仿佛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只是嘴角微微地向上翘起。
“你刚才给杜琴的那个,不给我一张吗?”
“啊,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这段时间你打算去哪里?”何夕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约的是十二点,还有三小时,我想去莘景苑,虽然算起来只能在那里呆一个多小时。”说到这里,我终于想明白何夕上一句说的是什么,忙摸出名片递过去。
何夕接过放进皮衣口袋里。
“你的电话是多少?”我摸出手机打算记下来。
“64725222.”
“那么好记的号码,区号呢?”
“021.”
“啊?你在上海有房子?”
“瑞金宾馆总机,你知道我住几号房。”
我哑口无言,心中丧气,招手叫了辆的士。
“生气啦?”车子开了一会儿,坐在后排的何夕问我。
“没有,我在想那个小女孩,童童。”我说。
何夕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递给我一张纸。
上面写着一个EMAIL地址,还有一个22开头的电话号码。
我没出息地露出笑容,好在她坐在后面看不见。
“22?那是哪里?”
“日内瓦,海勒国际总部。电话很难找到我,邮件我不常回。”
后面这句是何夕的说话风格,我自动过滤了。
伦勃朗拿着两套防护服出来接我们,其中一件是天蓝色的何夕自带装,昨天消毒后就寄放在救护中心里了。
看到连续两天我都和何夕同时出现,伦勃朗不免有些惊讶。
“又那么巧和她碰见?”伦勃朗悄悄问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何夕却听见了。
“一起来的。”她说。
“啊。”伦勃朗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疑惑,不过他没再追问下去。
童童死了。就在今天凌晨。
现在的死亡人数是二十二人,几乎是昨天数字的一倍。在地下的那些临时隔间里,还有三十一人在等待着。
三幢被感染的楼里,还住着六十七个人。等待他们的,不知是什么。
医疗小组又增加了三名新支援的护士,可是其中的一个已经不能在岗位上工作。今天早上她第一次看见病人在面前死去,被血溅了一身,吓倒在地上的时候,手被钢丝床的锐角划破了,防护服更裂了一大道口子。所有的人都为她祈祷,我也是。
问题并不在死者的鲜血,那里(本小说萌芽网首载,将于今年四月由接力出版社出版。转贴者勿删)已经没有范氏病毒,但是她穿着防护服接触过许多刚进入亢奋期的病人,她的防护服外层本身是有危险的。
她只有二十岁,志愿进来的。
今天我没再和病人作亲密接触,可以去给居民送他们要的东西,就是我昨天看到的那些,水、饼干、米……
他们会问我情况怎么样,有多危险,还要隔离多久。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们,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完全不用担心。伦勃朗让我这么说。
送完安全区的东西,轮到三幢感染区。有一家要大米,开门的男人头发潦乱。
“医生,其实我什么都不缺。”他定定地望着我:“我只是想当面问一问你,我的妻子和女儿怎样了。”
我扔下米落荒而逃。
这是让我无法喘息的一个半小时。
十二点,杜琴来到了和我们约定的小餐厅。
她坚持吃完点的台式卤肉饭再说,并且只吃了一半就不动了。
“回忆那事情很难受,我怕自己犯恶心。”她又喝了半杯红茶,才开始叙说。
五,黑暗里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