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谓有始者,乃即此器世间一日一地球云尔,若乃日、地未生之前,必仍为日、地,无始也;日、地既灭之后,必仍为日、地,无终也;以以太固无始终也。以太者,亦唯识之相分。谓无以太可也;既托言以太矣,谓以太有始终不可也。然则识亦无终乎?曰:识者,无始也,有终也。业识转为智慧,是识之终矣。吾闻囗囗之讲《大学》,《大学》盖唯识之宗也。唯识之前五识,无能独也,必先转第八识;第八识无能自转也,必先转第七识;第七识无能遽转也,必先转第六识;第六识转而为妙观察智,《大学》所谓致知而知至也。佛之所谓意,孔子所谓知,意识转然后执识可转,故曰:“欲诚其意者”,必“先致其知”,致知藉乎格物;格物致知者,万事之母。孔曰,“下学而上达”也。朱紫阳补格致传,实用华严之五教。华严,小教,小学也,非《大学》所用。其四教者,《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始教也;“以求至乎其极”,终教也;“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顿教也;“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圆教也。无论何事,要必自格致始,此之谓妙观察智。第七识转而为平等性智,《大学》所谓诚意而意诚也。佛之所谓执,孔之所谓意。执识转然后藏识可转,故曰:“欲正其心,必先诚其意。”执者,执以为我也意之所以不诚,亦以有我也。惟平等然后无我,无我然后无所执而名为诚。“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以我欺我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当其好恶之诚,不知有我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不惟有我,且有二我也。“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灼然见其有我也。欲其无我,必修止观。“君子必慎其独”,孔门之止也。曾子“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孔门之观也。十手十目,佛所谓之千手千眼。千之与十,又何别焉?又以见“人十能之己千之”也。此之谓平等性智。第八识转而为大圆镜智,《大学》所谓正心而心正也。佛之所谓藏,孔子所谓心。藏识转然后前五识不待转而自转,故曰:“欲修其身者,必先正其心”。心一有所,即不得其正,亦即有不在焉。藏识所以为无覆无记。心正者无心,亦无心所,无在而无不在,此之谓大圆镜智。前五识转而为成所作智。《大学》所谓修身而身修也。佛之所谓眼耳鼻舌身,孔皆谓之身。孔告颜以四勿,第就视听言动言之,其直截了当如是,可知颜之藏识已转也。藏识转,始足以为仁。“三月不违”,不违大圆镜智也。曰三月者,孔自计观颜之时,至于三月之久也。观之三月之久,不见其违,可信其终不违也。“其馀日月至焉”,第七识之我执犹未断也。至若前五识皆转,无所往而非仁,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足言也,故“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此之谓成所作智。
夫孔子大圣,所谓初发心时,即在正果,本无功夫次第之可言。若乃现身说法,自述历历,亦诚有不可诬者。“十五志学”也者,亦自意诚入手也;“三十而立”,意已一而不纷矣,然犹未断也;“四十不惑”,意诚转为妙观察智矣;“五十知天命”,我执断矣,然犹有天命之见存,法执犹未断也;“六十耳顺”,法执亦断,为平等性智矣;“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藏识转为大圆镜智矣。转识成智,盖圣凡之所同也。智慧者,孔谓之道心;业识者,孔谓之人心。人心外无道心,即无业识,亦无由转成智慧。王船山曰,“天理即在人欲之中,无人欲则天理亦无从发见”,最与《大学》之功夫次第合;非如紫阳人欲净尽之误于离,姚江满街圣人之误于混也。且夫《大学》又与四法界合也:格物,事法界也;致知,理法界也;诚意正心修身,理事无碍法界也;齐家治国平天下,事事无碍法界也。夫惟好学深思,六经未有不与佛经合者也,即未有能外佛经者也。
□□□曰:“三教其犹行星之轨道乎?”佛生最先,孔次之,耶又次之。乃今耶教则既昌明矣,孔教亦将引厥绪焉,而佛教仍晦盲如故。先生之教主,教反后行;后生之教主,教反先行;此何故欤?岂不以轨道有大小,程途有远近,故运行有久暂,而出见有迟速哉!佛教大矣,孔次大,耶为小。小者先行,次宜及孔,卒乃及佛,此其序矣。□□□曰:“佛其大哉,列天于六道,而层累于其上。孔其大哉,立元以统天。耶自命为天已耳,小之,其自为也”。虽然,其差如此,而其变不平等教为平等则同,三教殆皆源于婆罗门乎?以同一言天,而同受压于天也。天与人不平等,斯人与人愈不平等。中国自绝地天通,惟天子始得祭天。天子既挟一天以压制天下,天下遂望天子俨然一天,虽胥天下而残贼之,犹以为天之所命,不敢不受。民至此乃愚入膏肓,至不平等矣。孔出而变之;删《诗》《书》,订礼乐,考文字,改制度,而一寓其权于《春秋》。《春秋》恶君之专也,称天以治之,故天子诸侯,皆得施其褒贬,而自立为素王。又恶天之专也,称元以治之,故《易》《春秋》皆以元统天。《春秋》授之公羊,故《公羊传》多微旨,然旨微犹或弗彰也;至于佛肸、公山之召而欲往,孔子之心见矣。后儒狃于君主暴乱之法,几疑孔为从逆,而辍遗经大义而不讲,彼乌知君者公位也;庄子曰,“时为帝”;又曰,“递相为君臣”,人人可以居之;彼君之不善,人人得而戮之,初无所谓叛逆也。叛逆者,君主创之以恫喝天下之名。不然,彼君主未有不自叛逆来者也。不为君主,即詈以叛逆;偶为君主,又诌以帝天。中国人犹自以忠义相夸示,真不知世间有羞耻事矣!夫佛肸、公山之召而欲往,犹民主之义之仅存者也,此孔之变教也。泰西自摩西造律,所谓十诫者,偏倚于等威名分,言天则私之曰以色列之上帝,而若屏环球于不足道,至不平等矣。耶出而变之,大声疾呼,使人人皆为天父之子,使人人皆为天之一小分,使人人皆有自主之权,破有国有家者之私,而纠合同志以别立天国,此耶之变教也。印度自喀私德之名立,分人为四等,上等者世为君卿大夫士,下等者世为贱庶奴虏,至不平等矣。佛出而变之;世法则曰平等,出世法竟愈出天之上矣,此佛之变教也。三教不同,同于变;变不同,同于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