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尔泰有些伤心地看着救活自己的这位老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是啊,有钱就是最好的‘教’,现在的社会,可能快出现‘拜钱教’了。可是……”白尔泰的眼神闪动思索的光泽,喃喃自语,“可是一个人、一个民族哪能没有自己信奉的宗教呢?现代的人们进庙烧香拜佛,也不是真正的从宗教意义上去皈依,而只不过是捐点钱,想买到佛爷和神的保佑,助己发财而已!可怜的交换,跟真正的宗教的奉献教义,差去十万八千里!宗教,属于一个人一个民族的精神的东西,是精神的象征和寄托。太信钱拜钱,一个人将成为惟利是图的人,一个民族将变成惟利是图的民族,缺少了精神的东西,这样的人和民族是脆弱的,很容易被打倒被征服……这将是个悲剧,将来不知谁来承担这种悲剧的责任。”
老铁子在一旁听着这位读书人的疯言疯语,语气有些调侃般地问他:“那么,你找萨满教的‘孛’,搞啥萨满教研究,难道还想真的恢复萨满教,让我们拜一拜?”
白尔泰乐了,露出无奈的苦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一种宗教也不是简单到说成立就成立,说发展就发展。一种宗教的盛衰,都有其深刻的社会根源,要经历上百上千年的社会动荡演变,并非如种地般春天撒种,秋天收获。我只不过是想做一种文字的记录和研究,告诉大家,北方,蒙古人曾创立和信奉过一种宗教——萨满教,这个教信奉长生天为父,长生地为母,信奉大自然,信奉闪电雷火,信奉山川森林土地;同时也想告诉大家,现在,也许正因为失去了这种萨满教的教义,人们失去了对大自然的神秘感和崇敬心理,才变得无法
无天,草原如今才变得这样沙化,这般遭受到空前的破坏,贫瘠到无法养活过多繁殖的人族,这都是因为人们惟利是图,急功近利,破坏应崇拜的大自然的结果!所以现在,大自然之神正在惩罚着无知的当代人族!”
老铁子听到这番高深而新奇的言论,精神似有触动,似乎回到了一个遥远的年代,他身上颤栗了一下。
“走吧,我带你去哈尔沙村。”老铁子说。
老铁子扛起猎*枪就迈开步子向前走了。白尔泰赶紧背上旅行包跟过去。他的步子有些赶不上,简直是小跑步,本想接着聊聊的,可铁木洛老汉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雪地上惟有他们“沙沙”的脚步声传出来。
他们是后半夜才赶进村里的。
村里一片寂静。怪异的、死一般的静笼罩着全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个狗叫声都听不到。
老铁子加快了脚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村里似乎出了什么事。赶到家门口时,他就听见了那个呻吟声。细长而尖利的呻吟声,夹杂着呜咽般的哭叫声,是从自家儿媳妇住的东屋传出来的。门口遇见了手忙脚乱的儿子铁山,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出啥事了?”老铁子惊问。
“爹,这……”铁山急得话都不大利索了,看一眼旁边的陌生人,“这、这咋说,好好的,腿受了枪伤,流血不止……”
“受了枪伤?”老铁子浑身一震。
“是啊,傍晚你出去后,我就陪她睡觉,迷迷糊糊我先睡过去了,谁知她啥时候跑出去的,回来时就腿上流着血,又哭又笑又叫,闹个不停,爹,这可咋整啊?”
他们走进屋去。
躺在炕上的儿媳珊梅一见他们,猛地一下坐起来,开始显出一丝紧张,两眼滴溜溜乱转,后又狂浪地大笑起来,手指着老公公嚷嚷:“是你,铁木洛老汉,是你开枪打伤的我!还我腿,还我腿!啊哈哈哈……”
这是一种失去理智的心智不清的疯态,声音和笑态完全不像个人类的样子。白尔泰感到毛骨悚然,他以前在外乡见过这种状况,叫“敖日希乎”,意思是“魔鬼附体”或者“鬼魂附体”。白尔泰也万万没想到,眼前的这位黑塔般的老汉,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铁木洛老汉!他心里激动,刚要冲老汉说点什么,但又住了口。只见老铁子的脸变得铁青,额上青筋暴起,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咒语,双手在空中比画着什么,慢慢地浑身戒备地向儿媳珊梅走过去。本来张牙舞爪,哭笑叫嚷,冲老公公做出示威扑斗状的珊梅这会儿显得畏缩了,悄悄向炕角退缩过去,亮晶晶的双眼闪出恐惧的样子。倏地,老铁子一跃而起,没想到老汉的腿脚如此利索,一下子跳上炕,右手挥起,“啪”的一声扇在儿媳珊梅的脸上,同时左手准确地掐住她的人中,怒吼一声:“我杀了你!”
“饶了我,大爷,饶了我……我走我走……”珊梅恐惧地求饶起来,渐渐变得老实,闭上双眼昏睡过去。刚才还绯红的脸颊和双唇,这会儿一下变得苍白无血,浑身瘫软无力。
老铁子松了一口气,擦去额上细汗,然后查看儿媳的腿伤。两粒铁砂嵌进珊梅的小腿肚肉里,还不算深,老铁子用尖刀把铁砂挑了出来,然后用盐水擦洗干净伤口,拿布包扎好。
老汉的掌心放着那两粒铁砂。
“是我猎*枪的铁砂!”他有些惊悸地说。“怎么会打到她的腿上了呢?今晚在坟地,我只是冲那该死的白毛狐狸开过枪……”
“那就是趁我睡觉时,她跑到坟地去了,可能就在你开枪的附近。”儿子铁山在一旁说。
铁木洛老汉开始担心了,儿媳珊梅被那只老狐狸作祟迷住心窍,很是不轻。“我出去后,今晚村里还发生过啥事?”老汉问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