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新妈妈没有想到,她把老虎的影子带回来了。***这是新妈妈惟一的一次失败,她没有拿到她要的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带回了老虎的影子……
当我悄悄地观察老虎的影子的时候,却又现了老虎的**,老虎的**如今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老虎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知觉的植物人。只有他胃里的粉笔末是活的,他的**里只活着一些昔日的粉笔末……我又看见a楼里一片忙碌,现在的a楼里,老虎的秘书正被一群记者包围着,秘书正悲痛地告诉记者:老虎同志鞠躬尽瘁,夜以继日地劳作,最后病倒在工作岗位上。他的精神仍然在工作着,他是不会倒下的,他的精神不倒……
夜里,新妈妈的呻吟声不时从隔壁的房间里传过来。新妈妈的呻吟声很像是红蚊子音乐,她的呻吟里有一种城市里所流行的红蚊子音乐加涩格捞秧儿的味道。爸爸又去给她拿药去了,爸爸在医院里给她开了各种各样的止疼片,可她仍然不停地呻吟……
我知道是那个影子在作怪,那个影子一直在新妈妈的床跟前站着……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四月二十五日
新妈妈仍然头疼不止。
不过,新妈妈对爸爸说,有的时候好一些。她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她说有的时候突然就轻松了,那一会儿头一点也不疼了。
但过一会儿,头就又疼起来了。爸爸给她解释说,报上说了,这是一种社会性阵痛,这种疼痛是有间歇的,所以又叫间歇性阵痛。
下午的时候,新妈妈把我叫到了她的房间里。她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坐在这儿别动,你就在这儿坐着。
我只好规规矩矩地坐在她的面前。她说:抬起头,看着我。
我就乖乖地抬起头,望着她。我一下子就看见那个影子了,那个影子已化成了许多影子,有的影子已经钻进了新妈妈的脑海里,影子像蚂蚁一样一窝一窝地在她的脑海里爬……
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晃了晃头说:
哎,我这会儿头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
此后,新妈妈就再不让我出去了,她让我一直在她的面前坐着。她说,只要我坐在这里,她的头就不疼了。我不想这样坐着,可我没有办法。坐在新妈妈面前的时候,我就会看到那些我不想看的东西。特别是新妈妈胃里的那个蛇头,我一下子就看见那个蛇头了,那个蛇头是绿颜色的,那蛇头的周围还蠕动着紫黑色的气泡,一团一团的气泡,气泡里裹着一些咖啡色的一痘一痘的东西。那个蛇头就盘绕在这些东西的上边……当然,还有很多东西也是我不想看的,我在新妈妈的**里看见了许多垃圾一样的东西,许多正在酵的有霉昧的东西。我不能再看这些东西了,我一看这些东西就想吐。
我不能再这样坐下去了,我必须想个办法。
四月二十五日夜
新妈妈已经睡着了。新妈妈说,只有我在她的床前坐着,她才能睡着……
月光爬进来了,我看见月光伸出一只小手,慢慢从窗口爬进来。月光很凉,月光肉乎乎的,有一股水凉粉的味儿。月光一点也不白,月光是灰颜色的,月光里像是掺了许多灰兔毛,灰兔毛里爬满了细微的小虫子,月光里爬着一片一片的小虫子……月光已经被小虫侵蚀了,月光被小虫蚕成了一捻儿一捻儿的,月光里有很多被虫蚀过的黑点点。
从窗口望出去,我看见对面楼房的五楼楼顶上站着一个人,一个穿月白裙衫的人。我知道那是陈冬阿姨,我看见陈冬阿姨独自一人在楼顶上站着。她大约已经在楼顶上徘徊了很久了,我听见她喃喃自语说:跳下去就好了,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听见她这样说我吓了一跳,我吓坏了,我真害怕她会跳下去,她要跳下去怎么办呢?
我瞪着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我一直不停地念叨:你别跳,你别跳,你别跳……念着念着,我突然现我有了一种能量,我能阻止她。我看见她果然在楼顶的边缘处站住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听见了她那极轻微的叹息声。我看见她心里有很多话要说,而又无处可说。我看见她的心上、肝上、肺上都有细菌蚀过的斑点,那是一些很微小的带细菌牙痕的紫黑色的小洞……这些缺陷是别的人看不见的,这些缺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终于又往回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一看见她往回走,我就知道她不会再往下跳了。我听见她一边走一边自自语地说:想见的不能见,不想见的天天见……
我知道下边的楼道里还站着一个人,他在楼道的黑影里站着,我早就看见他了。***还是那个秃顶老头,仍然是那个用油纸包着心的秃顶老头。这是一个很可怜又很贪婪的老头。他仍然在敲门,他隔一会儿一敲门,他坚持不断地敲门……他是一个敲门人。
对于这样的事我就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我看着窗外的时候,那个影子又出来了,我感觉到那个影子又悄悄地溜了出来。我听见新妈妈哦了一声,就赶忙扭过脸来,我看见那个影子果然在床跟前的墙壁上贴着。我小心翼翼地扑上去,趁它往新妈妈脑子里钻的时候,一下子就捉住它了,我把影子捉住了……
老虎的影子看上去很大,很吓人,其实一点也不大。我用手捏住它时,它看上去跟虫子一样。我捏着它在新妈妈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后来我才想出了一个办法,我把它装进一个空了的火柴盒里,它一进火柴盒就老实了。我把它关进火柴盒之后,它只会出轻微的像蛾子扑扇翅膀一样的响声……
我把火柴盒带出了新妈妈的房间,我想这样她的头就不会再疼了……
四月二十六日
新妈妈已经完全好了。
我听见新妈妈欣喜地在跟爸爸偷偷地嘀咕什么,我听见新妈妈反反复复地在说:她能治病,她有特异功能,特异功能……
过了不一会儿,爸爸就把我叫过去了。我看见他们两人都十分地严肃,他们的脸很红,他们的脸都像烧着的火炭一样,眼里放着绿色的萤火虫一样的光。爸爸在新妈妈目光的唆使下,把一支笔和一张纸放到我的面前,而后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了好几层的纸包,他举着那个纸包对我说:小明,你看好,你好好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告诉我,这里面装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