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您吗?”她说,抓住他的手。“多么意想不到啊!”
“啊,她来了!”克留科夫说,微微一笑,搂住她的腰。
“那么,怎么样?欧洲的命运还掌握在俄国人和法国人手里吗?”
“我真高兴!”犹太女人笑道,小心地推开他的胳膊。“喏,您到大厅里去吧。那儿都是熟人。……我去吩咐一声给您送茶来。您的名字是叫阿历克塞吧?好,请进,我马上就来。
……”
她举起手,对他做了个飞吻的手势,就从前厅跑出去,身后留下了那种甜得发腻的茉莉花香气。克留科夫抬起头来,走进大厅。他跟所有那些在大厅里的人都熟识,然而他只略微向他们点点头,他们对他也略微点头作为回答,仿佛他们相逢的地点不成体统,或者他们心里有了默契:对他们来说还是装得互不相识比较妥当。
克留科夫穿过这个大厅走进一个客厅,再从那儿走进另一个客厅。一路上他碰见三四个客人,也是熟识的,然而他们似乎没认出他来。他们脸上带着醉意,神态快活。阿历克塞·伊凡诺维奇斜起眼睛瞧着他们,心里纳闷,不懂这些成了家的、体面的人受过穷,吃过苦,怎么会自甘堕落,竟然以这种可怜的无聊事为乐!他耸动肩膀,微微笑着,往前走去。
“有些地方清醒的人觉得恶心,”他想,“可是喝醉的人却喜欢得不得了。我记得我去看小歌剧,听茨冈姑娘唱歌,没有一回是清醒着去的。酒能使人的心软下来,于是安心干坏事了。……”忽然,他停住脚,象在地里生了根似的,伸出两只手去扶住门框。原来中尉亚历山大·格利果利耶维奇正坐在苏萨娜的书房里写字台旁边。他在跟一个肥胖而皮肉松弛的犹太男人小声谈天,见到表哥来了,就一下子涨红脸,低下眼睛去看照相簿。
在克雷科夫心里,正派人的感觉猛的一动,血涌上了他的头。他又惊又羞又气,心乱如麻,沉默地走到写字台附近。
索科尔斯基把头垂得越发低了。他感到羞愧难当,脸容大变。
……
“哦,是你来了,阿辽沙!”他说,极力抬起眼睛,微笑一下。
“我原是顺便到这儿来告别的,可是,你瞧,……明天我一定要动身走了!”
“唉,我能跟他说什么呢?说什么呢?”阿历克塞·伊凡诺维奇想。“既然我自己也来了,怎么配骂他?”
他就一句话也没说,光是嗽了嗽喉咙,慢慢地走出去。
不要说她是天仙,不要叫她离开人间。……⑥男低音在大厅里唱道。过了不久,克雷科夫的轻便马车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辘辘地响着。
【注释】
①亚历山大的爱称。
②十二世纪格鲁吉亚的女王,以美貌和残酷闻名。——俄文本编者注
③蜥蜴的一种,善于很快地转变皮肤的颜色以适应四周的环境。
④阿历克塞的爱称。
⑤引自俄国作曲家格林卡的抒情歌曲《致莫里》,歌词系俄国作家库柯里尼克所作。——俄文本编者注
⑥引自俄国作曲家格林卡所作的抒情歌曲,歌词系尼·费·巴浦洛夫所写。——俄文本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