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不过秦老板,您怎么会对一件野故事里的东西那么感兴趣?”
“呵呵,好奇而已。”一边说,一边递给姥姥一张名片,随即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老姐姐,澈泉山上那座庙,如今还在么?”
“您是说那座大仙庙?”
“对。”
“还在呢。”
“那明天能不能请老姐姐行个方便,带我们两个上山去拜拜?”
“这……”听他这一说,姥姥脸上泛起了难色,“但村里老规矩,您是知道的,外乡人不能上山拜庙,会惹大仙生气。呵,虽然说是迷信,也不能坏了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是么,秦老板?”
“也是,也是,那就不打扰了,再会,老姐姐。”
“再会,秦老板。”
【三】
两人一前一后推开院子门走了出去,见姥姥没事人一样转身进厨房淘米,我忙跟了过去,扯着她衣袖比划着问:姥姥,我们家真有狐儿眼么?
“狐儿眼”,源自这一带流传很久的故事,小时候听妈妈说过好多次,说那是件神仙落在凡间的宝贝,因为状似眼睛,槐莽村自古又多野狐狸,所以这里的人给它起名叫狐儿眼。据说拥有它的人会拥有无尽的力量和财富,所以同所有流传民间的乡野小故事一样,它自古在邪恶的坏蛋和正义的好人之间被争来争去着。
很俗套,但也百听不腻。
姥姥听我这么问,一把拍开我的手笑着叱道:“没听姥姥跟他们说么,哪来的狐儿眼,都是哄你们这些小孩子玩儿的故事。”
我又开始比划:那大仙庙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不?
“你这丫头净知道问东问西,你看姥姥这忙的,还想不想吃冰糖糯米卷了?”
听到她说起冰糖糯米卷,我立时不再追问,只安静跟在她身后转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好打个下手。
在比较清闲的时候,姥姥常常打发我爬到抱果子树上去,给她摘采那一大捧一大捧肥得能掐出汁来的抱果子花,因为她要用它们来做点心。
我想那可能是我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一种点心。它是用抱果子的花和糯米掺在一起做成的,做的过程很甜,不仅是因为那些散发在空气里的香气,还有颜色。白色的抱果子花,肥肥厚厚的,融化在白色透明的冰糖水里,轻轻晃动一下,好似裹了细纱裙子的小生物在水晶里摇曳。
我常常央求姥姥多做些,姥姥却不肯,每次只做两笼,一笼自己吃,一笼放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问她为什么,她说那是留给狐二爷的,因为咱吃了人家的抱果子,这是还人情。
狐二爷是村里人对野狐狸的尊称。山里头野狐狸多,但本分得从不偷鸡摸狗、毁坏粮食,因此村里人都说它们是有灵气的,逢年过节常会拿点祭品去祭拜,对它们十分尊敬。
但抱果子不是生在姥姥院落,长在姥姥家的么?自个儿吃自个儿家的东西,为什么反说是欠了野狐狸的人情?我不解,于是问姥姥。
每每这么问时,姥姥总会按住我的手,轻声对我说:“小孩子忒不懂事,所幸你是哑巴,若真的用嘴说出来,少不得被狐二爷教训……”
通常做完糯米卷后,姥姥会让我带上一些去分给周围的邻居。
那天傍晚也一样,在守了灶台个把小时后,姥姥从热腾腾的蒸汽里探出头,递给我一只装满糕点的盒子,朝我甩甩手:“小叶,去,把这给刘四叔他们送去。”
刘四叔是住在隔壁房子里的鳏居老人,平时常会帮着姥姥做些粗活重活,所以姥姥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会先想着他。但这回当我把糯米卷带到他家时,却发觉他不在。我正要往回走,一回头,却望见村里几个小孩在不远处踢毽子玩。
原本又说又笑热热闹闹的,但一见到我朝他们走过去,立刻用当地话飞快地说了几句,随后朝着我咯咯一阵笑,便一哄而散地离开了。
登时我的心情一瞬掉落到谷底。
我沮丧地摸了摸手里的点心盒,忽然觉得一点胃口也没有了,甚至连点心的甜香也闻不见,不由得眼圈红了起来。我用手背将脸用力抹干净了,眼见天色快要黑下来,便转身准备回家。
但没等迈步,冷不防感到背后一阵发麻。
直觉似乎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这令我一个惊跳急转过身,循着感觉朝那方向迅速看过去。
那是一双眼睛。
就在我身后那丛树阴密集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双很奇怪的眼睛。那眼睛的瞳孔竟然是金色的……好像太阳在午后的云层边所绽放出来的色泽,耀眼却并不刺眼,在一片墨绿色的灌木丛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线。
而这双奇怪眼睛的主人,属于一只更为奇怪的动物。
我说不上来它到底是种什么动物,它看起来像狼,像豺,又像狐,却又什么都不像。体型要比那些动物大很多,远看过去估摸着站起来能有一人多高,通体一层银雪似的白毛,在风里微微抖动着,在傍晚的夕阳下折射着一层火似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