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别是鬼打墙才好。”之后听见他又道。
真的有鬼打墙么?我比划着问他。
他看了看我,然后又看向周围那片在夜色里变得更加浓郁的林子:“谁知道呢,我活了大半辈子,走过大半辈子的路,也开了大半辈子的车,从没见过有什么鬼打墙,兴许只是编出来糊弄人的。”
话是这么说,他看起来却有点紧张,特别是我们第三次回到那个休息地的时候。当那片熟悉的空地再度出现在眼前时,我看到他那张脸明显绷紧了,甚至几乎有些站立不稳,同白天的稳健判若两人。
会不会是我们在哪条路上走错了?想起他之前走下山路却成了往上的描述,我猜可能是走的道儿出了什么问题。
但老秦显然并未留意我在地上写的字,他一边看着周围的林子,一边慢慢揉着自己的腰,脸色看起来有点发青,于是我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坐一会儿。
没想到他立刻拒绝,反拖住我的手继续朝前走去:“别浪费时间了,午夜前我们必须下山,不然……”说到这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看了我一眼,我发觉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冷冷的,让我很不自在。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身边喘息声愈加粗重,老秦突然朝前一个踉跄,没等我反应过来,人已经扑通跪倒在地,月光下一张脸青得几乎发紫,把我吓得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七】
所幸在用力吸了几口气后,老秦脸色慢慢又缓了过来,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站起来了。他重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腰,朝我笑了笑:“老了,过去跑生意走多远的路都跟没事人一样,现在爬几小时的山就累得不能动了。”
“那休息一下吧。”我做手势道。
他点点头,终于妥协,抹掉头上的冷汗在地上坐了坐正,一边将衣领扣子又解开一颗,伸手在脖子上抓了几把。
我瞥见他脖子上红红的,隐约几颗细小的疹子在他咽喉部分凸起,被他手指抓得渗出了一些暗红的颜色。
被虫咬了?见状我比划着问他。
“虫咬?不知道,怪痒的,可能是在庙里睡着的时候被咬的。”说着他将衣领拢了拢。我见他脸色似乎好转了些,便又拿着树枝在他面前写道:
秦伯伯,你见过狐儿眼么?
他看了眼,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见是没见过,听人说起过。”
“这么说真有狐儿眼?”
他沉默了阵,然后轻轻说了句:“这得问你姥姥。”
姥姥说那是唬人的,没有狐儿眼。我比划道。
“那大概就真没有吧。”
看他的神情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我没再追问,正打算休息一阵,却见那老头两手用力撑着地站了起来,朝前摇摇晃晃走了两步:“走吧小妹,别再浪费时间了。”
这就要走?他的身影比刚见时更佝偻了些,同白天相比更是几乎换了个人,这种样子怎么能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当下拉住他的衣袖试图阻止他,他猛地回过头,冷声道:“小妹,不是我吓唬你,知道为什么澈泉山很少有人上来么,因为这地方太邪!”
也不知道是他说的话,还是他脸上那一刹那的表情,我惊得松手朝后倒退了两步。
见状老秦缓了缓神色,朝我伸出一只手:“赶紧走吧,下了山有的是时间休息。”
我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正要跟着他继续往前走,无意中朝他手臂上看了眼,月光照耀下那条手臂上的东西蓦地让我再次吃了一惊!
他的手臂通红,在月光下呈一种冰冷的紫色,很多细小的疹子爬在他手臂红色的部位,一片连着一片,密密麻麻好像蛾子孵下的卵。
而对此老秦没有任何知觉,他一边拉着我往前走,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自己的脖子。
“你知道关于这座山,村里有什么说法么?”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我听见他问。
我摇摇头。
“听他们讲,过去这山里有精怪,一过午夜就开始作祟,所以古往今来不到万不得已,从没人在山里头过夜。当然那只是传说,可是这山邪门是肯定的,”说着,脖子似乎又痒了起来,他伸手用力挠着,抬头看了看天,“不然我们绕了那么久,哪会连自己在上山还是下山都摸不着边?是不?哪座山会让人分不清是上山还是下山,这不叫邪乎又叫什么,小妹?”
话音落,他转过身朝我看了一眼,我不由得对着他发出一声尖叫。
他那件原本雪白的衬衫上此时全是血!
被月光染得发紫了的血,大片大片爬满了他胸前整片衣料,在月光里闪着幽幽的暗光。
那些血是从他脖子上流下来的,不知什么时候,他喉咙部位的皮肤已经被他手指完全挠烂了,皮肤连着肉,同血搅和在一起,而他只是自言自语般说着话,浑然不觉。
在我那声尖叫之后,他望着我的眼睛突然间瞪大了,大得几乎像要从眼眶里爆出来般,沾满了血污的手颤抖着指向我,脸色煞白地对着我道:“你……你……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