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果然是她。
田挽芳不必再细看那姑娘的正脸,已猜出了她的身份,如此二逼的言行举止,舍田家大小姐其谁?
她心下犯起了嘀咕,这个令人头痛的惹事精怎也跑到华阴县来?
田挽芳迅速侧过身子,背对大街。
幸好,田大小姐只朝这边扫了一眼,没认出昔日故人,哈哈傻笑着走远。
田挽芳松了一口气,重新坐正,却见铁五郎盯着田小翠的背影出神。她拾起竹筷敲桌子,娇嗔道:“看什么看,被美女牵走魂啦。”
铁五郎回过神,欲言又止。
田挽芳诧异问:“怎么,当真看上人家了?”
“不是,我见过她。对不起,刚才跟你撒了谎,其实我的脑袋就是被她打破的。”
铁五郎将府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诉,连带父亲收到的恐吓信——他已从仆人处听说。田挽芳好奇追问,“十年之恨”是什么意思。铁五郎阴沉下脸,怅然若失,良久,才说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旧案。
“如此看来,是冷冰的后人回来复仇。”田挽芳听完后说道。
“当年是意外,而且一大半是因为冷冰自己喝醉了,才酿成惨剧。父亲并无大错。”
“当真这样吗?”田挽芳不以为然,迟疑着开口,“我有一个想法,实话实说,你别不愿意听。冷冰很可能另有死因,所谓被老虎吃掉是幌子……而且,之后令堂的故去只怕也暗藏蹊跷……”
“够了!”
铁五郎突然失态,猛力拍桌子大吼。田挽芳的话正说中他的心事,多年来,那个怀疑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内心,令他寝食难安。
一对男女沉默下来,不再出声,初冬的寒风一阵阵吹过,桌子上的胡杂汤和面饼渐渐冰凉,凝结起白霜。
七 往事钩沉
“我好像看见了一位老朋友。”田小翠若有所思地说。
“在哪里?要去打招呼吗?”叶朗趁机想溜,“那我先回铁府了。”
但田都尉岂肯轻易放走有趣的玩具,她摆摆手,叹气说:“算了,人家躲着不肯相认,何必强求。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识趣。走啦,去找孙思卿把铁定邦的底细问个明白。”
姐姐,可要点脸皮吧。你要是“识趣”的话,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不识趣的人。
叶朗敢怒不敢言,只好先去客栈帮田小翠拿行李,然后拜谒孙府。孙思卿非常热情,亲自出迎,替田小翠安排住处,并大摆宴席招待。尽管田姑娘不久前才吃了五串烤鹿肉——总算她良心尚未泯灭给叶朗留了一串,但本着占便宜没够的精神,在酒席上依旧是胡吃海塞,外加胡言乱语。
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之后,田小翠稍作中场休息,提起了正事:“孙伯父,听说十年前铁家发生过血案?我看你与铁定邦之间好像有点不对付。”
“何止是不对付,”孙思卿苦笑,“铁定邦曾犯下杀人、贪污、通敌等多项重罪,我差点儿把他抓起来,可惜证据不足。”
十年前,朝廷爆发了一起大丑闻,兵部尚书张安礼贪污受贿,并走私贩卖军械粮草。太后命刑部郎中孙思卿查办,结果发现,小半个兵部都牵连在内,众多官员被关进大狱。然而,有一个关键人物逃脱在外,他是主管军械司的员外郎冷冰,已于数月前辞职离开京城。
经多方打探,得知冷冰在华阴县好友铁定邦府上做客,于是孙思卿率领刑部干探,去捉拿他归案。不料晚了一步,冷冰于他们抵达的前一天,被老虎咬死。
事发时,铁定邦召集了一伙狐朋狗友喝酒,散席后各自散开休息。铁定邦有午睡的习惯,独自去后院春睡堂小憩,另几名宾客到松雨阁上喝茶醒酒。松雨阁位于虎园北侧,客人们正闲聊谈天时,望见冷冰从中庭走入甬道,进入虎园。
在园子里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过了一刻多钟,忽听闻冷冰大声惨叫,伴随着老虎的咆哮。众人大惊,急忙下楼,飞奔至虎园,只见地上一片血肉和残骸,以及冷冰的破碎衣物。显然,冷冰被老虎咬死吃掉了。
人们推测,可能是冷冰喝醉了,与白老虎嬉戏时失去分寸,激怒了对方,惨遭不测。
平时,冷冰常与铁定邦一起观赏白老虎,互相之间很熟稔,按说不会被攻击。但事有凑巧,一则那只老虎刚生下虎崽,保护欲特别强,或许冷冰拿小老虎寻开心,使母亲生气;二则饲养员失职,当天早上和中午都忘记喂食,老虎饥饿难耐,凶性发作。
最终,这起事件被县衙门定性为意外,铁定邦赔偿给冷家十万贯钱,饲养员蔡义德负有直接责任,判处流放。至于咬死人的白老虎,则杀掉了。现在铁家养的那只,是它的孩子,长大的幼虎。
对此结果,孙思卿始终抱有疑虑,因为铁定邦本人也在贪污案的调查范围内。后者在西北军中担任军需官,直接与兵部员外郎冷冰打交道,有大笔财物往来。
他的退役也有违常理,通常朝廷对伤残军官十分优待,会给一个养老的肥缺,铁定邦却莫名其妙地回了老家。是他预感到风雨欲来,主动脱身而出;还是因身处关键位置,掌握了过多情报,而被幕后的大人物排挤?冷冰的死是否是铁定邦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