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黑色的皮已经磨损,手链露出内部的浅灰色,手链自然的弧度,像父亲慈祥的笑容,仿佛在说:“小茜,你要替爸爸好好地活下去。”
手链曾经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姐姐告诉她,手链是父亲亲手做的,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可今天却看见别人戴着同自己一样的手链。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章小茜失控般抓住自己头发,额头用力往橱门上撞去,右脸颊旧伤疤立即崩开了血口子。她仍不解气,不顾疼痛硬生生从手腕上扯下了手链。
客厅的母亲正打着电话,听见厨房的动静,大声对电话那头说:“听见没有,扫把星又在发神经病了。”接着她又继续兴致盎然地安排晚上的牌局来。
姐姐房间的门依然紧闭,自从上个月她辞退了收银员的工作后,她就没有出过门了。即使在家,章小茜也很少看见姐姐,姐姐从小脾气就不好,时常挨父母的揍,偏偏她又是个倔脾气,每次被打都不会让她有丝毫改变,按照爷爷的话说:这姑娘要坏就坏在这脾气上。
父亲去世后,母亲实在拗不过她的倔脾气,渐渐地也就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着她的性子来。姐姐的成绩很差,连高中考试都没参加就辍学外出打工了。姐姐的理想是可以搬出这个家,离开母亲独自生活,她不止一次对章小茜保证:“姐姐凑足了房租,就带着小茜搬出去吧。”
“那妈妈怎么办?”章小茜担心道。
“她巴不得早点甩掉我们两个拖油瓶。”
几年过去了,姐姐换了许多份工作,始终没有凑齐房租。
直到有一天,姐姐神秘兮兮地把章小茜拉到房间里,满脸幸福的笑容,说道:“小茜,姐姐很快就能搬出去了。”
“你赚到足够的钱了?”章小茜惊奇地问道。
姐姐抿嘴,含着笑说道:“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以后你再也不用烧饭洗碗收拾屋子了,专心读书考上大学,替姐姐争光就行了。”
章小茜连连点头,虽然她没有笑出来,心里着实为姐姐高兴。
这一天始终没有到来,姐姐突然辞了职,就变成了现在怪怪的样子。
章小茜摸摸黏糊糊的伤口,侧头在水龙头下冲了冲,冰冷的水刺痛伤处,章小茜只是木讷地看着水池里的水,直到不见了血色,她才起身关上了水龙头。
她重新开始淘米烧饭,又炒了两个简单的热菜。没有开灯的厨房里,她在幽蓝色的小火苗前,等待米饭烧熟,也在等待姐姐开门的声音。
吕曼珠打完电话就出门去了,经过厨房时厌恶地瞥了一眼发呆的小女儿,说道:“晚上把卫生间里我的脏衣服洗了。”
“听见没有?那些衣服我明天晚上要穿。”见章小茜毫无反应,吕曼珠加重了语气。
章小茜颔首应允。
一记沉重的关门声。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章小茜端上饭菜,自己早没了胃口。疲惫感突然涌上来,她想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休息片刻,眼皮不由自主地耷了下来。
章小茜睡得很沉很深,外头下起了雨,打在雨篷上滴滴答答的雨声吵醒了她,两只当枕头的手臂已是麻得没了感觉。
有人替章小茜盖了外套,还把昨晚的饭菜收拾干净,并且为她准备了早餐,一碗豆浆和两个白煮蛋。
摸摸蛋壳,余热未退。
只有姐姐才会早起做这些。鼻子变得酸酸的,小茜心里涌起小小的感动。
桌角上,昨天被她遗弃在厨房的手链完好如初,姐姐修复了它。
章小茜轻唤了几声,发觉家里没人。姐姐在她睡着的时候出了门,母亲又彻夜未归,才想起卫生间里还有一堆要洗的衣服。
就快到上学的时间了,章小茜手忙脚乱地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倒上肥皂粉,按下揿钮,用了好多年的老式洗衣机开始发出夸张的隆隆声。
对着镜子刷牙,一咧嘴,右边脸颊一阵刺痛,可能是睡觉时磕到了伤口吧。她披下头发,把丑陋的伤口掩盖起来。
这时,章小茜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她以为是姐姐,走出卫生间才发现是打了一夜麻将的母亲回来了。
哈欠连天的吕曼珠一听见洗衣机的声音,就埋怨起章小茜来:“让你昨天洗的衣服,到现在还没洗好,做事老是拖拖拉拉,真是什么都指望不了你。”
吕曼珠说了两句之后有点口渴,拿起桌上的豆浆喝了起来,嫌恶地说道:“怎么是冷的!”
章小茜咬咬嘴唇,转身离开整理书包去了。
吕曼珠白了她一眼,顺便把白煮蛋也塞进了嘴里。
章小茜之所以转学来花桥读高中,一来这个小镇房租便宜,生活成本相对较低。二来因为母亲疯癫泼辣的行为举止,原先住处的邻居对她们一家三口都冷眼相对,换个环境是想让生活变得轻松一些。作为舞蹈特长的特招生,章小茜进入花桥高中也节省了许多转学的费用。
收拾完书包,恰巧洗衣机里的衣服已经洗好,章小茜踮着脚尖,把一件件衣服晾在卫生间的挂杆上,这才小跑着赶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