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锐和方铮赶至府衙前堂时,正好看到尸体一具具被抬下木板车,摆在堂下。前后两排,一排六具,一共十二具死尸。
孔沛面如猪肝,诧异地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木板车旁一位穿银白铠甲的男子淡淡开口道:“在下南胡营池云,奉大将军令将被屠害的渔民运来衙门,还望孔大人早日擒凶。”
孔沛也听闻了渔民被害的消息,面露难色地说:“池将军,凶案皆发生在南胡营所辖的地域,这事应该由你们查办吧。”
池云剑眉一挑:“大人说笑了。圣太祖设六大营时亦有铁规,若非兵乱匪事,六大营不得参与州县地方要事。而这恶徒行凶一算不上兵乱,二不是匪祸,我南胡营自然无从插手。”
“这……”孔沛狠狠一跺脚,“可也不能把麻烦都扔给我们呀。”
“那就是孔大人的事了,池某告辞。”池云纵身上马,带兵出了府衙。
孔沛吹胡子瞪眼了一阵,拉过方铮交代了几句,这事又扔给了方铮。
方铮则不管三七二十一,兴奋得原地转圈:“死了十二个呢,这可是少有的大案子。只要我英明神武地破了案,那么距大世第五神捕也就不远了吧。嘿!”
任何事都不经过大脑的人,人生好简单,好快乐啊!蒙锐瞧着转圈的方铮这般想。十二渔民的惨案显然不简单,否则自傲的南胡营也不会交给定水府了,必定是十分棘手。
蒙锐目光转向十二尸首,忽地在其中一具的侧颈发现了两处划痕,划痕同金霞县陈实脖上的划痕一模一样,狭长而透骨——莫非屠杀十二渔民的凶手竟是绿眸人?
一直藏在胸口的那枚绿石恍似动了一下。如果可以抓住绿眸人,那么就有机会找回妹妹了。
“这案子我帮你。”蒙锐如是道。
二十二日,多雾未散。黄雁村。
黄雁村是一个毗邻大海的小村落,八九间破旧的小木屋,晒在栅栏上的渔网,整座村落呈现出令人窒息的死寂。方铮从最后一间木屋里钻出来,满头大汗地说:“奇怪了,整个村子甭说人了,连只苍蝇都找不到。”
“不止这些……饭桌、窗户、床板等都被擦得一干二净,显然是有人故意做的。”蒙锐皱眉道。
“为什么这么做?”
“毁形灭迹,有人不想让你查出问题。”蒙锐抓起了一把沙土。
“这混蛋!他到底是谁?”
蒙锐盯着滑落指间的沙土,缓缓说:“可能是任何人,凶手,南胡营,甚至是孔沛。”
方铮表情扭曲,大步走到沙树前,狠狠一拳头砸在树上,大吼道:“可恶,可恶,该死的!”
方铮砸了六拳。沙树承受不了拳力,翠绿的树叶扑簌簌落了下来,仿佛下了一阵绿雨。蒙锐盯着绿叶,心口突地一扯,像有巨大东西要钻出来。
等等——碧情,是碧情啊!
四句怪言: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有意博无命,阎罗窥双门。
第三句里的“搏”为争灭;“搏无”则是灭无。那么前一句里的“碧无情”灭无以后就是“碧情”。
转念至此,蒙锐也终于回忆起了《古物纪要》中关于银籽奇话的描述:南疆有花,其名碧情。伴生银籽,吸根、茎、叶全部生养,至碧花开则余之亡。可谓“命枯而花,存情于碧”。
碧情花香奇特,含酸、甜、腥、涩之气息。
注:碧情腥比蛇涎。
蒙锐心中一片波澜起伏:绿眸人的怪言竟暗藏了杜仲涛案的关键证据,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设计!杜仲涛的死跟绿眸人有无瓜葛?剩余的怪言还藏有何种隐秘?
绿眸人、杜仲涛、妹妹失踪、四句怪言,层层面面将蒙锐罩于其中,只觉要把他拧碎了,揉烂了,再扔进永恒的黑暗,寻不到半点的光明。
肩膀突然有了压坠感,蒙锐迷茫地抬起头,面前站着高大的方铮。方铮关切道:“你没事吧,刚才看你摇摇欲坠快昏倒了。”
蒙锐抿了抿嘴:“没事,我只是有点口渴。”
“口渴啊!那好办,我请你喝酒。”
蒙锐以为方铮会带自己去酒楼,谁知道竟去了他家。方铮的家在城北一大片贫民屋里,一间逼仄的破瓦房,房子里面则可用三个字形容:脏、乱、差。
方铮出去买酒了,蒙锐在屋里徘徊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还有一件小房间。
推开小房间的门,蒙锐愣住了。外面是脏乱差,但小房间中却十分整洁、干净,精致的粉红雕花木床、新摘的花草、一尘不染的小巧桌椅,不难看出住在这房间里的是一位女孩子。
“这是我妹妹的房间。”身后传来方铮的声音,声音含着说不出的悲凉。
“喝酒吧。”回到大屋,方铮倒好了酒,递给蒙锐。